《妖孽一箩筐》张小新

1、第一章

　　今天好倒霉
　　乔米蹲在街上一边吸溜粉丝，一边怨念的盯着衣冠楚楚的瓜皮摊子上坐着的大胸姐姐。
　　哎，你说同样是街边摆摊画画的，我的还便宜两块，咋就没有漂亮姐姐愿意上门呢？
　　乔米用一次性筷子在碗底画圈圈，让瓜皮变秃头吧，眼睛变成一条缝吧，个子一米五吧，脸上长麻子吧……
　　“啪！”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你小子又念什么呢？有顾客上门了！”瓜皮才笑眯眯的挥手送走依依不舍的大胸姐姐，下一刻就凶神恶煞的叫唤可怜的乔米。
　　“哦……”乔米顾不得答话，赶紧把剩下的粉丝放到地上站起身，在抹布上抹抹手，冲面前小凳子上的大爷讨好的笑，“大爷大爷您要画个什么样的？”
　　大爷一摆手，“随便，干净就行！”
　　干、干净？
　　“那个，大爷，我不会……”还没说完脑袋上又挨一下，一回头瓜皮咬牙切齿道，“叫你画你就画！”
　　乔米捂着脑袋惨兮兮的直点头，还没够着笔大爷突然问，“小伙子，你这也要有个垫脚的啊！”
　　垫脚的？乔米低头找了一圈，搬过自己的颜料盒，“大爷你看这个行么？”
　　大爷嫌弃道，“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擦鞋一点也不专业！”
　　擦鞋？！
　　乔米欲哭无泪，“大爷，我不是擦鞋的……”
　　大爷惊奇，“不是擦鞋的？那你摆什么摊啊？”
　　“我……我是画画的……”乔米很委屈。
　　也不能怪大爷眼神不好，步行街一条沿分两个工种，南边是擦鞋的，北边归美院学生，乔米好死不死正蹲在三八线上，往左边看齐刷刷一排画板，往右边瞅黑压压一片鞋刷。
　　出师未捷，乔米今天第一次开工，一毛钱没收到，还给大爷免费擦了一次皮鞋。
　　“贼不走空嘛，大爷是第一位顾客，总不能什么没干就让人家走啊……”
　　瓜皮师兄桃花眼活活翻成死鱼眼，恨铁不成钢道，“你这都什么跟什么！不会说别瞎说！”
　　“那我现在怎么办？”乔米眼巴巴瞅着快要落山的太阳，心情非常沮丧。
　　学校里举办实践活动号召大家走上街头让艺术接地气，瓜皮说还可以顺便贴补伙食，乔米就来了。等他嘿呦嘿呦扛着画板就位才明白这补贴要靠自己赚。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信心满满，哗啦啦摆好各种颜料画笔，结果一直都没有生意，他只好坐在小板凳上东张西望过了一天。不仅没赚到补贴，还自己掏腰包买了一碗巨贵的粉丝，乔米觉得亏大了。他苦着脸看瓜皮，这贱人正跟一个小萝莉逗得前仰后合，完全不体谅他的凄楚。

　　太阳终于落山了，瓜皮师兄眉开眼笑地数着钱，钢蹦稀里哗啦唱着歌。
　　“乔米！醒醒别睡了，回去了！”
　　乔米坐在小板凳上把脸埋在臂弯里睡得口水直流，突然被人猛烈摇醒。他正做着烤鸭与猪蹄翩翩起舞的美梦，醒来时一脸悲伤。
　　“你这是什么烂表情？起来，哥哥请你吃好的。”
　　诶诶！
　　乔米赶紧擦擦口水，觉得瓜皮一下子英俊多了。
　　“真的么？！那我们要去吃什么？”乔米星星眼。
　　瓜皮甩着一叠十块钱很财主的说：“不一定，得看大爷高不高兴。”
　　“那你现在高兴么？”乔米很狗腿地凑上去问。
　　瓜皮斜眼看他，“不怎么高兴。”
　　乔米“啊～”了一声，顿时蔫头蔫脑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没看见身后瓜皮瞬间脱力的表情-_-#
　　“算啦，看你这呆样我心情突然好了不少。”瓜皮声音拖得老长。
　　满意的看见小呆瓜手上动作一顿，转过脸露出让他十分舒畅的花痴脸，瓜皮鼻子里哼一声，“东西先放着，我们就去对面吃沸腾鱼！”
　　乔米欢呼一声，画笔噼里啪啦从怀里掉出来。

　　茶树菇番茄鲜姜加鱼头小火熬入味；花椒八角小尖椒大火煮滚沸。
　　胖师傅大勺一挥，哗啦，红油浇进白汤里，乔米和瓜皮伸着脖子张着嘴四只眼睛看的一眨不眨。
　　咕嘟……这是瓜皮在咽口水。
　　乔米的口水直接滴到了桌子上。
　　胖师傅又端起一盘事先腌好的鱼片，抬手便要倒下。
　　“慢慢慢！师傅你要慢慢来！”瓜皮仿佛盯着稀世珍宝，虔诚又猥琐。
　　“我要看到鱼片一片片下锅，一片片翻滚，一片片在这混沌里沉浮……啊！乔米你要死啊！”
　　乔米已经不耐烦伸手握住胖师傅的手腕一斜，鱼片以千军万马之势涌进锅里，角度问题将瓜皮的白色大汗衫染上血色。没错，瓜皮这贱人为了甩开膀子吃已经扒掉了他那层用来装逼的皮。
　　胖师傅很鄙夷，肉鼻子哼一声，但没人在意，因为鱼片保卫战已然打响。
　　“鱼片鱼片我来啦！”
　　“我靠你！老子花的钱……松手！”
　　“啊！那块是我先找到的！”
　　“嘿嘿各凭本事……卧槽好烫！水……尼玛啊！咳……你杀人啊……咳咳咳……”
　　乔米赶紧扔下勺子去找水。刚才瓜皮叫着要水，慌乱中他舀了一勺滚汤递过去，瓜皮这呆子反射性唆了一口，现在已眼泪狂流满嘴麻木咳到桌子下面去了。
　　乔米一路奔到厨房扯着嗓子叫：“师傅师傅有没有水啊！”
　　里面吼：“桌子上有水瓶！”
　　乔米纠结的看着破桌子上的大牡丹水瓶。
　　瓜皮呻吟的越来越惨烈，哆嗦着眼皮瞧见乔米抱着个水瓶进退两难顿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他颤巍巍地抬起一只胳膊仿佛弥留中的黛玉，
　　“乔米，你好，你好……”
　　突然他看见乔呆子眼睛一亮，落在瓜皮眼中仿佛穷凶极恶的反动派又发现了新刑具。
　　只见乔米牢牢抱着水瓶嗖一下消失又嗖一下出现，手里多了一铲子碎冰。瓜皮松一口气瘫倒在地，原来反动派是卧底。
　　瓜皮终于将碎冰含进嘴里，感觉人生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乔米很内疚，趴在一边焦急的问，“你怎么样啊？还能付钱吧？”
　　瓜皮感叹人心不古，只可惜舌头没感觉只能发出呜呜的音。
　　“唔唔呜呜呜！”
　　你个王八蛋！
　　乔米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都肿了……”
　　放屁！那是老子嘴里含着冰！
　　乔米把剩下地鱼打包，扶着二级伤残瓜皮同志有气无力地出了门。
　　突然奄奄一息的瓜皮打了鸡血般蹦起来冲到柜台旁，只见冰柜里一整块冰展示着草鱼鲶鱼黑鱼大虾小虾米虾，鲶鱼厚厚的嘴唇处有一块明显的残缺。
　　瓜皮如戏文里得知儿子出家的老娘般碾着脚凄沧回身；再看那芊芊玉葱指，往日执画笔铺丹青，而今颤抖如电机；双目莹莹有泪光，凝神闭气朱唇轻启，
　　“卧槽你个龟儿子老子灭了你！”

　　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确切来说是瓜皮单方面扭打乔米。乔小米自知理亏也没敢太反抗，一路被推推搡搡很无助。
　　瓜皮痛苦的弯腰，“还以为那一嘴腥味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老子好想吐……呕……”
　　乔米抱着一袋鱼片站在一边，表情可怜的像闯了祸的小狗。
　　瓜皮就吃了半块鱼还吐掉了，现在抱着垃圾桶呕的眼泪哗啦啦啥也没吐出来。乔米赶紧从屁股口袋里掏出卫生纸给他擦嘴。
　　瓜皮蹲在地上咂巴两下嘴，破口大骂，“妈的！还是从隔壁偷来的草纸！”
　　“我我我就是带出来上厕所的嘛……”
　　“算了，老子已经不想计较了。你过来。”他有气无力的说。
　　乔米很警惕，“真的不打我了么？”
　　瓜皮很萧索的点头，“因为每次倒霉的还是我。”
　　他现在满头鸡窝两眼血丝，身上的大背心又脏又皱，下巴上仿佛一瞬间冒出青茬，仿佛饱经沧桑，哪还有半点昔日瓜皮大少的风范，活脱脱一个难民。
　　一张十块钱递到瓜皮面前，扎小辫的小姑娘奶声奶气道：“叔叔你别哭，以后好好学习！”
　　瓜皮摸摸她的头，“叫哥哥。”
　　小姑娘很嫌弃的说：“要饭的都叫叔叔！”
　　瓜皮的手停在空气中，一口气没接上浑身抽搐，小姑娘吓得跳起来捏着钱一路小跑，“妈妈妈妈！那个要饭的要死啦！”
　　“把钱留下你个小王八……”瓜皮气若游丝，血红的眼睛转向乔米如深渊恶鬼，“老子宰了你！”
　　两人又在广场上上演生死时速，最后乔米实在跑不动了，举起大红塑料袋仿佛炸碉堡的董存瑞。
　　“你再过来我就扔了它！”
　　瓜皮倒吸一口冷气，“你居然用于片做肉票！”
　　乔米颤抖着胳膊，“怎、怎么？”
　　“呔！”瓜皮怒吼，“你个叛徒！你对得起组织对你的信任么！你忘了当年发下的誓言么！你出卖了吃货的灵魂！老子用命换来的鱼片你怎么下得了手！”
　　瓜皮的控诉振聋发聩，乔米低下了脆弱的头颅。
　　瓜皮上前一把夺过塑料袋，“去，罚你扛两个画板！”
　　乔米垂头丧气，“哦。”
　　“你的电脑今晚归我！”
　　“……哦。”
　　瓜皮这才高兴，一路喋喋不休说他差点又有十块钱进项，说他自己长的人见人爱往路边一蹲就有人送钱，萝莉御姐通吃巴拉巴拉。
　　乔米闷头听了一会才出声，“学长，为什么都没人要我画？”
　　瓜皮昂首挺胸，“那是因为你没有哥哥我魅力大！”
　　这倒是实话。别看瓜皮这人贱兮兮的，那是背后，人前德艺双馨，有美院王子之称。乔小米进校时就听说有这号人物，远观的确风流倜傥，还出过几部漫画在网上特别受追捧。直到有一天乔米扛着铺盖站在一地瓜子壳里亲眼看见他敲着二郎腿抱着半个西瓜皮喝汤吃菜才幡然醒悟被骗，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他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自暴自弃，“那，学长看我还有前途么？”
　　瓜皮难得收起那副贱气，正经道：“你小子才出来几天？干咱们这行没人赏识才是正常，要耐得住寂寞嘛。正所谓，”说着他突然豪气万千，“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天生我才必有用，先天下之忧而忧！”他的乱毛在狂风中张狂，大汗衫贴着肚皮勾勒出姣好身形，配上闪闪发光的桃花眼竟别有一番颓唐美。乔米听的云里雾里却忍不住睁大眼睛，只见瓜皮一个大鹏展翅跃上街心花坛，小细腰若隐若现。
　　“艺术无国界！艺术高于一切！艺术是牛肉丸，还是锅里翻滚的小鱼片！总有一天我要用画板画尽天下美食，用画板……卧槽老子画板呢？！”
　　气氛骤转直下，瓜皮一步跨过灌木丛被扎的嗷嗷叫，乔米赶紧跟过去。只见瓜皮在下午两人摆摊的地方跳脚，原本整齐的画摊已经被夜市取代，地上只剩几根零散的画笔，其他东西都不知去向。
　　瓜皮抱头痛哭，“艹艹艹！老子昨天才钉的新腿！”
　　乔米赶紧跑到离得最近的小摊上着急地问，“阿姨阿姨我们是美院的学生，您知道这有画板是谁拿了么？”
　　乔米穿着小熊衣服，脸蛋肉乎乎眼睛大大的非常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卖dashabi内裤的阿姨看他急得小脸煞白瞬间母爱泛滥，拍胸脯道：“你等着，阿姨给你打听！”
　　然后阿姨从摊子下面抽出一个大喇叭，常年吆喝练就出的嗓门气壮山河！
　　“谁看见这小娃娃的画板子啦！”
　　十万八千里外有人扯着嗓子喊，“老倪头扛走啦……啦……啦……”
　　阿姨放下大喇叭对乔米慈爱的说，“老倪头扛走了。”
　　瓜皮红着眼突然出现，阴狠道，“这老头一定是嫉妒我虎背熊腰玉树临风！”
　　乔米推开他急得要哭，“那阿姨我们上哪去找他呀？”
　　阿姨掐指一算，”这个时间段老倪头应该下班了，你们去东街巷看看！”
　　瓜皮还在骂骂咧咧，乔米谢过阿姨扯起他就跑，一路伸头探脑找东街巷。
　　瓜皮甩开他气急败坏，“这样不行！你跑得慢你从这头找，我从那头找，找到了打电话！”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窜了出去，看他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好像要找人拼命，乔米也赶紧加快脚步。
　　乔小米一路跑一路喊，“倪大爷！倪大爷！”惹得一圈人围观，纷纷指责，
　　“瞧这孩子长得挺乖怎么骂街啊？”
　　乔米小脸红的发烫，慌忙摇头，“不是不是！我要早一位大爷姓倪，在东街巷！”
　　大家“哦～”，七嘴八舌道：“老倪头啊！再过一个巷子就是了！”
　　乔米谢过大家后气喘吁吁找到东街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一个佝偻老头举着一截木头“嘿！”一声贯在大腿上，顿时劈喳断成两截，赫然是瓜皮的新腿。
　　乔米一个“住”字没出口硬生生咽回去，只见大爷捡起地上的木板顷刻间“霍霍”几下贯出一个大洞，喳一下扳开。
　　大爷拍拍手上木头渣子直起腰，发现巷口畏畏缩缩站着一个人。
　　“下班啦！有东西明天早上八点送来！节假日休息！”
　　乔米点点头，撒腿就跑。
　　他跑出来蹲在路边给瓜皮打电话，一接通乔米就害怕的说，“画板要不回来了，大爷是个高手！”
　　瓜皮居然没咆哮，心不在焉应了一句才犹犹豫豫小声说，“先别管画板啦，我好像捡到一个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