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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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官职论李承恩是蜀地最高官员，于是身在成都的一应官员得知李承恩免不了为他设宴接风，款待这位天子近臣。宴上李承恩谈笑风生，周旋往来时见各级官员只是言辞周到粉饰太平，心中有了计较，推拒了官员奉上的姣童美婢，道：“各位美意在下心领，只是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明日在下于酒楼设宴还席，还请各位赏光。”众人笑声应是。
散席后，李承恩一身酒气，随从不敢让他骑马，借了太守的马车送他回客栈。
回到客栈时，李承恩酒至微醺，又见月色正好，兴之所至便摇晃着摆摆手，示意亲随退下休息，自去院中赏月，正见到叶英在院中练剑。
大道至简。
叶英练剑不同于寻常人，他只是将截、削、刺三式反复不断地演练。李承恩酒气催发难免有些睡意昏然，在院中寻了个石阶坐下，便盯着那恍若流萤的剑尖来回闪动，不觉进入半醉半醒之态。李承恩昏昏然间只觉得那剑光灿若朝霞，令人心醉神迷，恍惚间仿佛见到剑心的极致，却又有所缺憾。
只因叶英生来心思暗合剑道至理，剑道领悟太过容易，他的剑道极近圆满，但是没有经过百战琢磨，却又有缺，他虽然不是以杀入道，但剑道无杀不能成，他如今缺少的就是这丝杀意，这股戾气。而且他剑心经多年磨砺通透明澈，可惜他的剑术与他的剑心却并不相当。多年剑冢静修，剑心经过千锤百炼，几乎被打磨到了极致，而他的剑术，却没有经过这样的磨练，反而有些缺失。叶英少年成名，平日里只与山庄高手比试，若有争斗，也是无一不是顶尖高手各派精英，与寻常剑客比试却是从未有过，而且多是与人切磋比试，极少生死相搏，这也使得他的剑术缺少与人死斗时的杀意。
李承恩虽然对剑术不算很通，但是眼光是有的，又是从万千杀阵中磨砺出来的人物，对杀意最为熟悉，因此很快瞧出叶英剑道缺少杀气，直叹道：“可惜，可惜。”
叶英心知自己剑道有缺，隐约察觉应多与人对战比试，才能有所突破，只是身在局中，不能清楚知晓自己的缺失之处，听闻李承恩此言，便立即站定问道：“李府主何出此言？”
李承恩酒意渐浓，咕哝道：“剑中缺少一分杀气，如何不可惜。”
叶英心中似有所得，却又有些迷茫，“缺少杀气……”又连连追问道：“那该如何弥补呢？难道……要如王遗风那般杀人盈城才能成就剑道？”
李承恩哈哈大笑，道：“杀人盈城徒造杀孽，又有什么益处。”又道：“我虽然于剑道不大明白，但想来剑之一道与别的也是差不多的，所谓道，不过唯心而已。”
叶英如醍醐灌顶，只觉豁然开朗，心中一直以来因剑道不得圆满而心生焦躁耿耿于怀，当下也如雨过天晴万物明净，喃喃道：“唯心而已，唯心而已……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李承恩笑道：“天下大道，殊途同归嘛。”
叶英浅浅一笑，道：“叶英受教了，多谢李府主指点迷津。”
酒意熏然间，李承恩只觉得那一点浅浅的笑意较之方才的璀璨剑光更为绚丽可爱，略一愣神摆摆手道：“庄主太客气了，李某不过胡说几句罢了。”
叶英当他酒醉困乏，便道：“夜深露重，李府主还是回房歇息吧。恕在下双目不便，不能相送了。”
李承恩道：“我竟忘了，应是我送庄主回房才是。”起身时因酒后昏沉竟打了个趔趄。
叶英听闻声响忙伸出手扶住他，道：“豪饮过甚，也伤身体。李府主要爱惜自身才是。”
李承恩握住叶英手臂支撑起身，笑道：“庄主太小瞧李某了，这点小酒不过微醺而已，方才只是一时不当心。”
叶英叹道：“李府主，叶英双目失明后才懂得，爱惜身子方是根本。”
李承恩闻言一愣，叶英虽然失明但行动间与常人无异，常常令他忘记此事。他见惯了伤残老兵的凄凉境遇，叶英这样富贵在身武功高强的与之相比实在不算什么惨事，只是他刚刚欣赏了静美的月色，又见了叶英那灿若朝霞疾若流光的剑术，后却陡然听闻叶英提及此事劝他爱惜自己，不免心中戚戚。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只是李承恩到底先把叶英送回房后，方才独自回房休息。
叶英虽然与人提及自身痛处，但他剑心坚韧不为外物所动，此事于他早已不萦心怀，是以一梦入黑乡，次日早起练剑，不过又一寻常日子。
却不知李承恩昨夜虽然酒意催发，睡了过去，却辗转难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梦影重重。于是次日一早李承恩起身时只觉头痛烦闷，眼中有红丝，眼底泛着青黑。
众人只当他昨夜饮酒不适，军士胡成忿忿道：“定是那酒不好，那些混球，请老大喝酒居然也敢小气，俺们老家的烧酒也喝了也不会这样。”一众兵士闲来无事便胡吹乱侃自家的酒如何如何，笑闹玩耍一阵便散了。
因昨日李承恩与蜀地官员说好今日还席，手下又多是军汉，安置酒席之事实在做不来，不免早起与叶晖借些人手，备下晚间的酒宴。因与藏剑借了人手，李承恩便邀叶英叶晖参加晚宴。叶英向来懒怠俗事，只说要练剑便闭门不出。叶晖心知这样官家酒宴，如他这样平民之身不宜出席，他们江湖豪客与官府之人从来都是两条道，于是便推说安排酒席难免扰攘，他要去盯着些，推拒了邀约。叶晖身为藏剑山庄庄主又怎会自降身份去做总管仆从之举，此事不过交给剑思一众弟子安排统筹，李承恩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两人谦让几句便罢了。
酒宴过后李承恩免不了请叶英叶晖一席廖聊表谢意，一路行来，大家多少也有了些交情，不比以往只是寻常面子情，说话间也就更为随意些，叶英也不再提起独自回房用饭这样的话了。
叶晖酒量虽然经过多年应酬磨练，但是到底不比李承恩天生海量，散席时已经吐字含混身形摇晃了。叶英不便亲自照料，便托付剑思，道：“你送二郎回去休息，今夜辛苦些，在他房中守夜吧。”
剑思关切道：“弟子先送师父回房安置了，再去照料二庄主吧。”
叶英正要开口，却听李承恩拄着案上的酒坛站起身子，摆手含混道：“你送叶二回去休息，大郎我自会照看，保管少不了一根儿头发。”
叶英道：“我滴酒未沾，还不用你们这些喝醉了的人照顾。”又对剑思道：“你且去照顾阿晖，这几日客栈的路我早已走熟了，不必人照顾。”
剑思领命而去，待送叶晖回房后又嘱咐店家准备好醒酒汤一类，给各人送去，便是天策众人也不曾落下。
李承恩这里却正是酒意催发喋喋不休。几日以来，李承恩接连酒宴，有时也需应邀出门游玩，与地方官员应酬往来，虽然他行事游刃有余，也不免有些倦怠，尤其是有些人言语中难免机锋应对，更加令人心神疲惫。如今酒意上头，对着叶英这样不虞外传的闷葫芦，李承恩也不免唠唠叨叨发泄一下，坐回席上，一边接着喝酒，一边数落益州地方官员如何如何难缠，最后直骂到李林甫杨国忠等人头上，道：“此狗鼠辈，终日汲汲营营于权位，何曾开眼看看如今局面！权势之争不过与人作嫁，竖子不能与谋！”大抵也是知道自己骂的过头，李承恩住了口，抬眼见叶英只是静静品茶，不免泄气，道：“我在这里痛骂国贼，庄主倒是悠闲品茶，好不逍遥！”
叶英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案上，道：“府主何曾用我说什么。”
李承恩即使酒意醺然，对着叶英也不敢太过放肆，道：“此等小人，我不屑与之为伍。”见叶英容色淡淡，不知怎么心中有些发憷，不由露出谄媚的笑容逢迎拍马道：“他们日日汲汲于名利，哪里比得上庄主人品高洁……”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好，实在是太失水准。李承恩多年盛宠不衰，与他行事说话不无关系，他用心夸赞人时从表情、语气到遣词造句可以令人无一处不熨帖，此时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没走过心，脱口而出的好话听来却好似嘲讽一般。
好在叶英不曾放在心上，只是笑道：“李府主还是去醒醒酒，回房休息吧。”站起身道：“夜深了，我也要回房休息了。”
李承恩酒意一冲，伸手扯住了叶英的衣袖，道：“我是真心仰慕庄主人品高洁……”叶英愣了愣，李承恩也知失言，便笑道：“众人追名逐利，便是诗书大家也难以免俗，我所见者，唯有庄主剑心通明，闲静少言，不慕名利。”
叶英浅笑道：“府主以为，汲汲于名利和汲汲于剑道，两者哪个更高贵些？”
李承恩语塞。
叶英道：“府主对名利不以为然，只是剑道也不过我心中之道，他人自然有他人的道，道不同而已。”
李承恩道：“那些人汲汲于名利时，却是狼心狗肺两面三刀……庄主可知，他们为了一己私欲，令万千将士枉死也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实在令人齿冷。”
叶英道：“为公为私，都是自身之道而已。作孽太甚自有下场，如今暂且隐忍，为的是什么，府主应该比叶英更清楚才对。”
李承恩苦笑道：“庄主太通明，我不如也。”
李承恩站起身，道：“我送庄主回房。”
叶英道：“不必了，府主自便吧。”
李承恩轻扶着叶英的胳膊，道：“我送大郎回房，一片心意，大郎也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叶英无言，也就遂他心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