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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开秘术 ...


  •   沈襄是怕麻烦的人,既然这顿饭让他越吃越烦,还不如什么都不去想,灭了烛火,往床榻上一躺,或许睡上一觉,他就可以忘记王爷和舛楼主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了。
      但往往有事情不想去想,偏偏恼人的事就会往脑子里钻,沈襄翻来覆去,头一次他发现想睡觉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天夜来跟舛楼主互动甚多,他担心自己妹妹惹上什么事,沈襄对妹妹爱护的程度,大概可以偏激到视其他靠近的男人为敌。最让他头痛的是,他看的出来夜来今天很高兴,特别是在跟舛楼主说话的时候。

      这也难怪,夜来虽活泼,家中也不会特别约束她与人往来,但终究是沈家的小姐,与男子相处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而夜来大多会遇到的男子,不是像泉叔那些长辈,不然就是像王爷家阿三那样的仆从。若是遇到王公贵族,规局多的可以堆上天,夜来光是看到就头疼,哪里会想去接近那些人?
      但舛楼主却是个有趣的人,这点沈襄就算觉得他是个麻烦人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看他和夜来有说有笑,也不是拘礼的人,只希望这次聚会单纯让夜来开心就好,未来还是别有什么交集的好。毕竟,身为第一楼的楼主,与当今皇上、王爷私交甚佳的舛楼主,怎么想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还有一件让他更在意的事,关于舛楼主的提醒,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得达成皇上的要求,不然为此消失的…大有人在。
      沈襄想起什么,连忙坐起身来,点起了烛火,从怀中掏出那本《二十四番花信风》,那时自己在茶楼意外发现的夹层,再次小心翼翼搓开纸层,将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纸,按照顺序一一摊放在桌案上。
      那时尚未细读,想说这便是真正的花开之术。不知是该再加强温差,还是加入特殊的养分供给,想来都是沈家最隐密的配方。谁知道这一读,却让沈襄越看越摸不着头绪,前几张纸尚有文字叙述,然而内容却不是关于花艺,而是玄之又玄视觉暂留之术,后头开始是一张张精细的图稿,怎么看起来都像是舞台的设计图。
      沈襄的眉头越蹙越紧,沈家独门的花开术,怎么看都不是真的让花在瞬间同时绽放,而是一种戏法,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误以为多种花可以在同一时间开花。
      「这倒底…是什么东西?」沈襄没发现自己的声音跟着颤抖起来。

      然而看到最后一张纸,沈襄整个人呆立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这不只是视觉上的戏法幻术,更是…
      正当沈襄惊愣之时,房门冷不防地被堆了开来,来人手中提着一盏小烛火,清冷的声音说道:「兔崽子可终于发现了。」
      沈襄诧异地回头,见到的却是平常嘻笑不正经的沈崔枢,但沈襄却觉得眼前的父亲很陌生。他没有看过这样的沉静,彷佛黑夜潜伏的猫,眼里透者奇异的清明。眼前的男人,不是那个平常爱乱施舍的老好人,也不是平日里与他嘻笑怒骂的老疯子,而是一个沈襄从未见过的沈当家。
      「爹…」沈襄讷讷叫道。

      沈崔枢看了他一眼,吹袭手中引路的烛火,缓步走上前,没有看桌案上的纸一眼,定定地坐在沈襄旁,兀自倒了一杯早已凉掉的茶水。
      「我重去沏一壶茶吧。」
      沈崔枢摇摇头,说了声不碍事,喝起茶来,淡淡的笑了一下:「你小子还真藏不住心思。」
      沈襄摸了摸脸,想不出来自己摆出什么表情来。
      「想说我这老头子,怎么就这么刚好来找你。哼,果然还是太嫩了些…」沈崔枢撇了嘴角,笑中带有得意之色。
      沈襄这回难得没有回嘴,他满脑子都是那些纸上的内容,一下子突如其来的「催花之术」,几乎颠覆沈襄的想象。沈家不是历代都只是种花弄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爹…这就是沈家最厉害的花开真相?」沈襄一来没看明白内容,二来他不敢相信所见。

      沈崔枢冷冷一哼,像是听到什么很可笑,又很无奈的话:「你当真以为人可以看到这么多花瞬间齐放?这种有违时序天意的事,难道是我们这种凡人能办到的?」
      沈襄听的呆愣,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父亲有这样的能耐,对花艺了如指掌到可以控制瞬间花开的程度。说起来盲目痴傻,但沈襄就是这样相信着。
      「那当年娘看到的…都是假的?」沈襄这句话问的心虚艰辛,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到答案。
      一旦这都是假的,那沈家这全京最厉害花艺的招牌,难道不算是骗来的?对自身家的自信与信念,还可以继续维持?
      沈崔枢看着沈襄,没有马上回答,他喝了一口茶,轻笑了一声:「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沈襄错愕地看着沈崔枢,这算哪门子的答案?
      「小子你想学全沈家所有功夫,还得再练练。当年不过要让妳娘一人看到,你现在可是要让整个参加神祭的人都开到花开,程度自然有所差异。」
      沈崔枢不理会沈襄还想在提问的表情,直接接续说道:「这视觉暂留之法并非沈家所创,早在前朝就有「马骑灯」的出现,透过画面快速移动,让视觉产生似乎图片移动效果。而沈家尚未兴起之前,为了讨王侯贵族欢心,让花艺表演更加有看头,便透过此法,产生瞬间花开的错觉。」
      沈襄总觉得这东西玄乎玄乎,还是不明白:「可是,就算以图快速奔跑,产生花开成像,这花若是没有真的开,还是会被看穿阿!」
      沈崔枢骂了一声笨,说道:「你说若不必看到花开瞬间,要让十二花,甚至是二十四花齐开,以沈家对花的造诣,会办不到吗?」
      沈襄摇摇头,确实他在花房所准备的花,用不了多久就要同时开放,催花之法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鼎玉王朝崇尚花艺,甚至以斗花为乐,看谁的花最为新奇,或是谁能在夏日赏到冬天的花。错误时序的竞赛,在王侯贵族间从未少过。

      沈襄恍然大悟说道:「所以这舞台设计图是为了让视觉暂留之法过后,台上的花能偷天换日,等技法一过,大家看到就是花开的样子了?」
      沈崔枢满意的点点头,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小子要是再不发现这藏纸,老头子我也只好出马解决,毕竟造这舞台是秘密,不快点动工不行。」沈崔枢话锋一转,眼神忽然透出犀利:「可你若是办不到,这沈当家的位置,我也万万无法传给你。」
      沈襄心头一紧,这不只是皇上对沈家的考验,更是自己父亲看自己实力到哪的试验。

      沈襄欲言又止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拿起最后一页,指着内容问道:「前面的方法现在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还要造这个幻药?」
      沈襄不解的看着父亲,这些事情总与他记忆中的沈家很不一样,有着机关设计、技法幻术以及幻药…
      作为一个花匠世家,这些东西似乎都在告诉他,沈家的表与里天差地远,而他却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崔枢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搓着那张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痕迹的脸,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他喝了一口凉茶,端详着沈襄的脸,那张一脸迷惑、不可置信的表情,彷佛沈家做了不可告人的勾当一般。
      确实,沈家真正在做的沈崔枢从来没让沈襄知道,他所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当家这个位置迟早一日是要传给自己的儿子,还是让他先多历练一些,知道怎么进退,知道怎么不显于色时再说吧。

      花艺圈里的各大家,既佩服沈崔枢的交际手腕与花艺造诣,虽然觊觎沈家目前的地位,但也半分奈何不了。穷苦的百姓当沈崔枢是大善人,菩萨心肠,时常帮助他们,偶而沈老爷要他们打听些事情,给的回馈也极为大方。而大多数的人印象里的沈崔枢时而风趣痴傻,时而又行事调理从容。
      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沈崔枢还有一面,是王爷底下的暗线。沈崔枢从未真正明了王爷与皇上之间矛盾的关系,两人似乎都认定对方是重要的人,却也都是危险的存在。台面上和乐融融,台面下暗潮汹涌,需要的情报数据,游走在各世家的沈崔枢,也就成为这样的脚色。而沈家会与王爷之间也这样的关系,也绝非偶然,这些都还不是时候,全盘告诉自己的儿子。

      沈崔枢神情一换,又是平常那张慵懒随意的脸,说着好像理所当然无关痛痒的事:「幻药阿…研制的量不高,也就是让大家看表演时更尽兴,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襄两眼瞪大,他不懂药理,但花草之事对他来讲熟悉不过,这幻药里含着罂粟花子,难道不是问题?
      「爹,就算是皇上的旨意,这害人的勾当咱们沈家不能做!」
      沈崔枢皮笑肉不笑说道:「勾当?皇上要的,沈家就得做出来。这上头的配方大夫是看过的,不伤人。」

      沈襄总觉得脑袋里有把火在烧,为什么天朝皇上说的就非得达成不可?不过就是花神祭,普天同庆的日子,何须做成这样?
      就仅上百花盛开,夜来跳的绝美祭神舞就已是醉人的景致,又何须非得看到花瞬间绽放的模样才可以?
      「幻药就是幻药!他奶奶的,咱们这下到底成了什么了?」沈襄忍不住大声,拳头在桌下握的老紧。

      「住口!」沈崔枢厉声道。他何尝不知道沈襄心里在想什么,但就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么皇上要沈家达到的就必须做到,不是能不能,而是一定。
      沈崔枢也明白其中的风险,这些方法包括幻药,他都知道不过是增加戏剧效果,让鼎玉国人看得高兴,助兴的方式,确实不伤人。
      但皇上会下这道命令,一来是想测试沈家,二来这种不合常理的事,皇上自然也明白沈家只能用不合常理的方式做到,而这样的方式,多少都会成为遗毒,有一天或许会成为沈家的小辫子,一条牵制沈家上下的辫子。
      「我会来找你就知道你小子不让我省心。认清咱们的身分地位,再来跟我谈道理!」沈崔枢的声音不大,却很是严厉,他盯着沈襄那双不服气的眼神。

      沈襄没有接话,他静静地握紧双拳,太多奇怪不合理的事情,而这些都只能接受,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的荒诞。
      「夜深了,睡了吧。」沈崔枢这次没有点上烛火,只是起身顺了下衣襟,淡淡说道:「不管你想不想得明白,明日就把主舞台设计好,该做的准备,一项都不能少,也不能延误,明白吗?」

      沈崔枢看着沈襄,静静等他嘴里吐出两个字:「明白。」,沈崔枢点点头,静静地走出沈襄的房间离开,沈崔枢的身影融在夜色里。
      这一晚,沈崔枢觉得自己彷佛苍老了十岁,说出那些老成霸道蛮不讲理的话,实在很不痛快。
      当一个家庭越大,看似越能独立不倚靠旁人,实则所要牵绊依附的却更多,沈家拥有的今日,不单单只是靠花艺技术,其中自然与朝中重臣有所相甫,而所倚靠的正是当年仍血气年少,同高祖一同征战北方的九王爷皇甫景泰。

      这些沉在过去的故事,沈襄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所见的,至今为止都还只是沈家最浅的表象。也正因如此,今晚沈崔枢的一席话,让他脑袋里千头万绪,却仍理不出的道理来。
      沈崔枢走之后沈襄没有说任何一句话,随手捻熄了烛火,独自坐在床榻上,闻着刚熄灭的烟火味,无语到天明。

      天尚未亮,沈襄便走出房里,春日仍透点凉意的清晨,让他觉得稍醒了一下脑子。拿着花谱以及仍然空白的花神祭主舞台设计图稿,走进了靠近花房的小书斋,把自己埋头起来。
      距离花神祭的时间不多,也不过就几十日的时间,这场十二花同时开的重头戏,要准备的可不少,沈襄依花谱中秘密图稿,重新开始绘制主舞台的设计,待舞台设计好后,还得去找京中最优秀的画师,将花开图栩栩如生的画出来。而最终还得去配置幻药…这一层沈襄不敢多想,只是将自己埋在图稿中,拿着辅助标尺制具,以圭笔画制。

      直到家仆找到他在门外说道:「少爷,用早饭的时间到了。」
      沈襄这才抬头,发现已是天亮,肚子却一点也不感觉到饿,沈襄继续埋首图稿,随意回道:「不用管我,不饿。」
      家仆也不敢多话,只好应道离开。
      沈襄确实正画得专注不感觉到饿,同时他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平常口中喊的老疯子、老不死。
      中间几次家仆、泉叔都说要进来送些点心吃食,沈襄都将他们打发离开,只有一次让泉叔送茶水进来。
      这次花神祭的设计,虽然沈襄有许多不解甚至不认同的地方,但这样巧妙的舞台设计以及花卉的摆放设计,都是全新的体验,在绘制的过程中,说发现其中有趣之处,沈襄越感到兴奋,甚至连昨夜那些矛盾与不快都抛在脑后。

      忽然门被推开,伴随着糕点的香气,来的人声音充满朝气欢快:「哥,吃点东西!」沈襄头连抬也没抬,只是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夜来,别在这里闹。」
      夜来撇了撇嘴,将糕点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拿起了一块精致的凤眼糕,问也不问就塞进沈襄嘴里。
      「也不知道你发什么疯,突然画起图稿来便不吃饭也不理人。」夜来见沈襄瞪着她的表情,毫不客气的也回瞪一眼。
      夜来兀自找了椅子坐下不高兴的说道:「爹也说不用管你,让你赶紧操办花神祭舞台的事。」
      沈襄听夜来提到父亲,愣愣地咀嚼着凤眼糕,喝了口早就凉掉的茶润喉。
      「花神祭也近在眼前…是我这延迟到…」沈襄纳纳说道。

      夜来见沈襄居然没有回嘴,有些诧异:「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昨天吃饭时也怪里怪气的,哪像舛哥哥那样有趣。」
      舛哥哥?沈襄听得跳脚,把笔重重一放,自己照顾好好的小ㄚ头,从小到大也没听过她喊自己一声沈哥哥还是襄哥哥的,那个昨天抽疯没事唱戏的舛楼主,今天就成了舛哥哥了?
      「他奶奶的。什么舛哥哥?夜来妳可别乱叫!」沈襄一有气,嘴巴里就会吐出些粗话,这也都是弄花监工和那些大哥们学来的。
      夜来啧声道:「瞧你说的话,连说个粗口也不到味。」
      沈襄肚子里一股气,只得叫夜来赶紧多练神舞,没事不要在这里吵他,惹得他一肚子怨气。
      「好心被当驴肝肺!担心你才过来看看的。」夜来白了沈襄一眼,从小便把夜来当宝看的沈襄,听到这时火气便消了五分,就是这么痴傻的哥哥。

      「既然你嫌我烦,我这就去找舛哥哥。」沈襄瞬间僵在那,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生垢听错。
      「舛哥哥很会欣赏舞艺,给他建议神舞,可比紫竹寺那些无聊的师父们来得强多了。」夜来说得高兴,话里透着兴奋,眼里写着找到知己的那番模样。
      「不许去,妳这毛ㄚ头,别去招惹舛楼主!我这就叫泉叔送妳去紫竹寺,好让师父好好管管妳。」沈襄觉得头很痛,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夜来却满口的舛花楼主,这绝对不是沈襄所乐见的。
      夜来不甘愿的朝沈襄吐舌头,俏皮的笑道:「才不呢,哥还是赶紧忙设计图,我乖乖赶紧开溜。」
      沈襄眼见自己的设计图即将完稿,等一会儿便要送到各工匠师傅那里去,连夜赶工,好让花神祭祈福大典当天可以顺利展演。沈襄面色一沉,夜来只好停下脚步,不敢同刚才般嬉闹。

      「我这里便要完成,祭神舞也不是开玩笑的,等等我便和妳一同去紫竹寺,好好再把舞练练。」夜来听到此处,忍不住失望,却也明白事情轻重,只好默默点头。
      沈襄看到夜来的反应,忍不住叹口气,松口道:「把舞练好,妳要去吃什么好料,找什么人玩,我也就不管着妳了。」
      夜来开心的抬起头来,快速上前抱了沈襄一下,很快的便笑着冲出去:「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沈襄无奈笑笑,只有这时候才说自己是好哥哥,真服了这个小祖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花开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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