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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时年月不可忘(下) ...

  •   七、
      运动会上,我们班级彻底火了。
      整个方队全是女生,身穿黑色豹纹的性感短裙,变换阵型之后我顶着涂满彩绘的脸在前面领跳郑绯色亲自为我们编的舞蹈。
      “何冰,”郑绯色在我们入场之前黑着脸把我身上披的大衣接过,“待会可千万别给我丢脸!”
      事实证明我还是比较能撑住大场面的,整个表演过程被旁观者官沧海同学称之为“一群女野人嗑药嗑多之后的群魔乱舞”,我拿着郑绯色刚刚得到的内部“优秀仪仗队”名单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嘚瑟无比。
      他把名单逐个看了一遍,下结论道:“评委们眼瞎了。”
      “这话说的不厚道啊,哥们。”我笑呵呵,“评委们慧眼识珠,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来,继续耕耘!”文艺委员兼宣传委员郑绯色同学扔过来一沓稿纸和两支笔,“你们别在那废话了,都给我写广播稿去!”
      “老大,”我求饶,“我已经写了六篇了,脑汁枯竭了。”
      郑绯色拿手指了指官沧海:“人家已经写了十六篇了。”
      官沧海一脸谄媚的把自己的第十七篇广播稿双手呈上。
      “何冰,跟人家学着点儿!”郑绯色扭着她的水蛇腰到处收稿件去了。广播稿被念,组委会会给加分。
      “我真的真的灵感枯竭了啊!”我欲哭无泪。
      “笨蛋!”官沧海骂我,“你统一上网搜《致裁判员》,然后用第一篇的第一句,加第二篇的第二句、第三篇的第三句……这么排下六行来,再稍微改一下,不就行了!”
      我宛如醍醐灌顶,赶紧给郑绯色写稿件。作为前任组委会会长的她,可以走走后门,让我们的稿件多被念上几份。
      诚然,像我和官沧海这么积极的同学并不多,大多数同学都人手拿一本书,连田径场上的赛事也不关注。运动员跑的无精打采,他们多半是被拉来充人头的,遇上脾气倔的同学,直接来个弃权,反正比赛成绩和高考没关系。
      这是十月二十五日,星期六,离高考还有二百二十四天。
      当然,作为一名高三的学生,你永远不要指望学校会让你尽情去玩。期中考试提前,时间定在了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一,运动会结束后第一天,也是离高考还有二百二十二天的日子。
      这数字,真TMD二。
      因为同学都忙着准备考试,所以体育项目加分很少,纵是郑绯色尽心竭力地多投了那么多的广播稿,班级到底没有得到名次。
      去年的运动会,莫司南报了男子三千米。他一直是稳扎稳打,跑在中间。我拿着大喇叭给他加油,他在跑道上仰头对我微微一笑。在最后两圈,他加速了,把各选手一位一位的超越过去,最终得了第二。第一是我们学校保送的一个体育特长生。
      我的莫司南,他总是这么优秀。
      期中成绩出来了,我偏科依旧那么厉害,郑绯色成绩依旧不上不下。
      历史老师讲课讲到辜鸿铭,生在南洋,学在西洋,仕在北洋,婚在东洋。郑绯色在下面对我说:我崇拜他。
      老夫发辫在脑后,诸位发辫在心头。
      他们的发辫就是高考,我看到高三得逞的嘴脸,它对着我张牙舞爪的咆哮,它要抢走我的欢乐我的旅行我的小说,我讨厌它。
      我讨厌高三。
      八、
      “也许就是在某一天,在某个时刻他笑了,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时间、角度都刚刚好。就在那一瞬间,你心动了。”我在小说中这样描写男主。
      他身高一米八三,与我相差近一个头的高度,正好构成黄金组合。我喜欢微微抬头仰望一个人的感觉,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的脸,他一低头唇便可以落在我的额头。微妙的高度差不会因为我穿高跟鞋的原因而消失,也不会因为我穿帆布鞋的原因而相差太大。
      爱屋及乌,大概是因为喜欢他,所以觉得他什么都好。
      我曾问郑绯色,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一个人,这是一个什么节奏?
      郑绯色说,他心里有你。
      我笑了,说,我心里有他。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我捧着他买的奶茶和他一起站在天台。我对他说:“想做你的太阳,开心的时候温暖你,不开心的时候晒死你。”
      他把双臂一张,夸张地说:“你晒死我吧。”
      “我是你的小太阳。”我伸手去捏他的脸。
      “恩,”他顺势抱住我,情话从他口中说出最是动听。“你温暖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鼻炎犯了,”我抽抽鼻子告诉他,“我今天一共用了三卷儿卫生纸,擦鼻子。”
      “三卷儿?”他重复。
      “恩。”我重重点头。
      “你吃啊。”他说。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我吃都吃不下。
      他虽然话不留情,还是给我买了消炎药和鼻腔护理器。
      一年后的冬天,我拿着新买的鼻腔护理器从厕所往教室走,一边走一边抽鼻子。
      得了鼻炎就是惨,连哭都不敢哭了。
      谁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他。
      回到教室时,发现坐在我座位前面的官沧海不知做了什么事把郑绯色惹急了,郑绯色叫道:“你有病啊!”
      官沧海嬉皮赖脸凑过去:“你有药啊。”
      “有啊,”我被逗乐了,笑着把用了一半的橡皮递过去。“口服吞咽,饭前服用,五秒见效。”
      “你狠!”官沧海耸耸肩,伸手把橡皮接过,放入口中咽下去。
      我和郑绯色愣住。我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抓住官沧海衣领:“你还我橡皮!”
      官沧海嫌弃的把我的手拍下来,像变戏法一样伸手把橡皮从身后拿了出来,眼睛滴溜溜的望着郑绯色:“怎么样美女,从了我呗?”
      “滚!”郑绯色吼。
      “当你心说某个人还能再有病点吗的时候,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他可以。”郑绯色给我在纸条上写。
      “告白?”我问。
      郑绯色打了一个对号。
      我无语,官沧海这是要发展黄昏恋的节奏啊!
      郑美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在央美等着她。她下个月就要出去补课,顺便艺考。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这一年的元旦,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学校允许各班自办晚会,还给每个同学一人发了一个苹果。
      官沧海拿着一把民谣吉他坐在我们用桌子围起来的中央。吉他有着好看的原木色,在灯光下折射着柔和的光。他开始弹唱,是陈小春的《我爱的人》。
      我知道故事不会太曲折
      我总会遇见一个什么人
      陪我过没有了她的人生
      成家立业之类的等等
      她做了她觉得对的选择
      我只好祝福她真的对了
      爱不到我最想要 爱的人
      谁还能要我怎样呢
      他弹唱的时候毫不避讳的看着郑绯色,他唱得很用心、很伤感。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
      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残忍
      让我又爱又恨她的爱怎么那么深
      我爱的人她已有了爱人
      从他们的眼神说明了我不可能
      每当听见她或他说我们
      就像听见爱情永恒的嘲笑声
      她做了她觉得对的选择
      我只好祝福她真的对了
      爱不到我最想要 爱的人
      谁还能要我怎样呢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
      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残忍
      让我又爱又恨她的爱怎么那么深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睫毛湿了。我看像郑绯色,她的头低着,肩膀一耸一耸。
      一月五日,星期一,离高考还有一百五十二天时,郑绯色离开了,去艺考。
      一月六日,星期二,离高考还有一百五十一天时,官沧海离开了,去春考。
      九、
      我在自习课上给郑绯色写信,因为收受了官沧海的贿赂不得已在信中说了几句有关他的好话。
      我告诉郑绯色,她离开之后,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不再熬夜,不再逃课,每一堂课都开始很认真在听,虽然有很多东西我真的听不懂。我坚持每天早睡早起,晚自习下课时候在操场听着英语听力跑五圈整两千米。
      我用手机给信纸拍了照片在网上传给她,她给我回复:“恩,原来我是害你堕落的罪魁祸首。”
      她的竹马哥哥有情况,我给她讲了一堆情场攻略,她听得连连称是。
      挂掉电话后,我心里失落极了。
      在我爱情领域里理论太多,实践只有莫司南一个。我可以为好友们出谋划策,把他们的情感问题分析的鞭辟入里,但我自己身处庐山,局中人不识局中面目,左脑右脑打架总是感性大一些。所以,在和莫司南分手之后,我才会把自己搞到那样的狼狈不堪。
      我将那些和他有关的故事,列成提纲,记在纸上,折成了一架纸飞机。我以为它会飞得很远,就像我曾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
      何冰,该放便放吧。我告诉自己。
      我把小说杂志统统锁进书橱,在网上更完了最后一章故事。我开始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发言,及时上交作业,遇到自己啃不出来的题就厚着脸皮百折不挠的去问老师。所有人都说我知道努力了,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只是孤单了。
      我转性的第十天,莫司南回来了。
      他带着光环回归,在大礼堂上对着高三的学生骄傲的介绍着自己的大学。那里有山有湖,有先进的基础设施和收藏颇丰的大图书馆。百年学府,他是学校的骄傲。
      我坐在台下,从没觉得自己这样的渺小。
      他的目光向这里投过来,淡淡移开。他没有看到我。
      “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他微笑,演讲结束,掌声雷动。
      我们在天台不期而遇,我停下,再向前迈不开一步。
      黑色的运动休闲羽绒服搭配蓝色格子衬衣,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他看着我,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莫司南,”我扬起一个笑容,“你好啊。”
      “对高三还适应么?”他问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笑了:“高三加油!”
      加你个头!我在心里说。
      我扬起下巴,说:“我会的。”
      “刚刚遇到了你的班主任,他说你进步很大。”莫司南说。
      “是吗?”我说。
      “是啊。”他说。
      一阵沉默,真尴尬。
      不敢寒暄,不敢了解。分手之后还能继续做朋友的,要么是从没爱过,要么是还在爱着。我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放寒假了?”我问。
      “恩。”他说,“你们也快了吧。”
      “是啊,等到过年就放了。”我难得冷幽默了一把,一点也不好笑。
      “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莫司南说。
      “恩。”就像我思念你,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莫司南对我做了一个Fighting的动作,笑了笑:“加油吧。”
      “恩,”我说,“我走了。”
      我快步走进楼内,站在窗前,看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我看你的背影太久太久,你不肯回头,从没回头,一次也没有。
      不能哭,鼻炎会犯的。
      一月十七日,星期六,离高考还有一百四十天。
      十、
      觉不觉得,你越想抓住一些东西,它就越快的离你而去。
      觉不觉得,你因为知道一些东西不属于你,所以更加不愿放任它们离开。
      觉不觉得,泪意上涌,满世界都是凄凉的孤独。
      去年六月,他们离开了,没关系,还有我们;我们挣扎着,没关系,早晚会被后辈们赶到沙滩上。
      老师们大概觉得我孺子可教尚有潜力,纷纷对我进行谆谆教诲。
      他们说,你要加油啊。
      他们说,就剩下X个月了。
      他们说,把心放在学习上吧。
      他们说,……
      明明大家都知道一考定终生对于考生的不公平性,明明大家都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不止一条,仍愿把自己的一腔热血全押进去,越赌越大,血本无归。
      哪怕这是一条越来越窄的路,但如果没有这条路,我们便无路可走。
      我很想郑绯色,想她夸张的表情和傻笑的样子,想她给我写的小说观后感,龙飞凤舞,笑脸画的不知有多么诡异。
      过年的时候,全家人坐在一起看春晚,看小品笑得前仰后合。我赶时间的吃完饭,把自己关在屋里做数学题。窗外的鞭炮声轰隆轰隆,我在耳朵里塞上mp3,听着英语听力。
      我还是经常会去我们一起泡的蛋糕店,但没有消磨一下午喝一杯茶的兴致。每当我匆匆拿着打包好的提拉米苏离开时,每当我在高度紧张的压抑气氛中想要抓狂时,我发现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不过是和他一起再坐在蛋糕店,看他为我切下一块拿破仑,放在小盘里递给我。我伸手叉起蛋糕喂他,他笑着张口吃下。
      再也不可能了。
      何冰,你没救了。我骂自己。
      高考体检那天,郑绯色回来了。她对我讲她几个月的辛苦,尤其是艺考那段时间的劳苦奔波。飞机凌晨降落,找一家肯德基趴一会儿,上午就要去大学面试。她有从小打下的厚实的基本功,同她一组的某个女生一看就是在速成班里赶鸭子上架的。考试结束后,她看到那个女生蹲在校门口撕心裂肺的哭。
      “太惨了,”郑绯色说,“我们这些人,都太惨了。”
      我对她表示同情。
      时间没过半小时,就成了她对我表示同情了——我的血管太细,抽血时,医生扎了三针才抽出血来。其实是不痛的,真的是不痛的,我只是在找一个软弱的时候好好的想想他。想想如果是从前的自己,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他求安慰的吧。
      我对着幸灾乐祸的郑绯色咬牙切齿。
      心里想的是,她回来了,真好。
      这是四月十二日,星期六,离高考还有五十五天。
      郑绯色的画画水平一直很厉害,她告诉我,四百分她可以上央美,四百五十分她可以上清华。
      她去北京时,和竹马见了一面。竹马陪她去面试,他牵着她的手,他们像学校中随处可见的小情侣一样。那一瞬,她觉得,就算她考了四百五十分,她也上定了央美,不去清华。
      现在的事实永远是打击人的:她连四百分都考不了。
      我们两个一起出去补课,逼着自己给三次函数求导解单调性计算最大最小值。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被逼成这个样子,3500单词背了两遍,所有课本背了一遍。
      在特别郁闷、感觉马上真的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咬咬牙,我会想他。
      “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我在卧室里贴满了他大学的照片,自己把它理解为:“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想和他在夜里的红旗路上走一次,看茂密的法国梧桐在路灯下投下的影子。如果可以,走到地老天荒。
      十一、
      日子是一天天的过的。
      不管我们是多么不想高考,或者多么的想要高考,高考都来到了。
      六月六日,离高考还有一天的时候,学校食堂门前的主干道上,排满了一块一块的手抄报,全部都是“学哥学姐加油”;在大树与大树之间,挂着老师写的一张张的明信片,全是加油鼓劲的话语。
      高考那天,警车开道,我们高三学生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学校北门走出。
      知道么,这世界上是有一个讲究叫做“人才北出”的。
      坐在考场上,我伸手接过卷子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这个过程已经经过了,结局是什么也已经不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了。
      可还是有必要将结局交代一下的。
      郑绯色用四百零一分的成绩上了央美;我的成绩差几分达到一本线,依旧让爸爸妈妈很高兴,高兴之余丢给我托福雅思的考试指南让我好好研究一下;官沧海自从在五月一日回学校和我们一起拍了毕业照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在网上看到他说自己被某所高校录取。
      至于我和他的结局,你们猜猜看吧,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在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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