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梦好多年》季锐凡

4、十年

　　一、
　　看到她在好友圈中新发布的婚纱照时，电脑中的音乐正随机播放到了她最爱的歌。他的手划过手机屏幕上她幸福的笑靥，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这世上到底有太多的巧合。比如说，这是你最爱的歌曲；比如说，我们最后还是沦落为朋友；比如说，今年恰好是我们两个认识十年。
　　二、
　　他喜欢她，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十年。
　　其实他们的故事的开篇更像是“同桌的你”。
　　高一时代，男女混坐。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和班上最好看的女生同桌。起码，在他看来，她是最好看的。
　　那一年她扎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爱极了白衬衣、白小T、条纹衫、牛仔裤和帆布鞋，都是很小清新的东西。她的笑点很低，一笑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但从不会让自己笑的不顾形象。
　　她严重偏科，在理化生的课堂上会偷偷看小说，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将他默默递去的纸条上的答案大声念出，坐下后悄悄推过一包话梅，有时是一块巧克力威化。
　　后来，他陪女朋友去看高晓松监制的电影，遍体鳞伤的林一手中拿着周小栀悄悄推到他面前的一颗大白兔奶糖，哭的毫无男生样子，他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故事的最后，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女朋友哭得梨花带雨，他抱着女朋友低声安抚。女朋友惊奇的抬头：“咦，你怎么也哭了？”
　　“和你一样，被感动了啊。”他微笑着哄她。
　　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他只流了一滴，还是被女朋友发现了。他其实只是想起了那句歌词：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历过一个与电影那般相像的故事。
　　二、
　　之后的故事，像是“爱情转移”。
　　她喜欢民谣和慢节奏的情歌，词人钟情于林夕。她说自己唱歌跑调，所以她从不肯开口来唱。但她喜欢听他唱歌，说他的声音好听。下课后，两个人趴在桌子上，他唱，她听。她给他手写了很多歌词，从《红玫瑰》到《K歌之王》，工整的蝇头小楷，如她的人，很娟秀。之后，他听歌，一排列表，全部都是林夕作词的歌曲。
　　只是，他始终是她身边，男闺蜜的角色。
　　高一下学期，她恋爱了。男朋友是隔壁班体委，不是特别优秀的少年，但可以在球场上吸引住所有女生的目光。他们课外活动在学校的楼梯间约会，从一楼并行走到六楼，再走下来，来来回回，一路说着话，二人世界甜蜜到不容外人插足。
　　一次课间他去替她打水，迎面碰上她的男友。男生示威性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经过他时盯着他的眼睛说了四个字：“离她远点。”
　　他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在心里冷笑：这其实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啊。
　　意向征集单上，她毫不犹豫地填了文，他填了理。
　　她叹了口气，很可惜的对他说：“你要是和我一起学文就好了。”
　　他说：“你是还有那个谁陪着你吗？”
　　她的男朋友，同她一样，选了文。
　　“不一样啊。”她趴在桌子上，“你是我哥们。”
　　如果可以，我不只想做你的哥们。他在心里默默的说。
　　“真贪心。”他揉揉她的头发。

　　她和男朋友高二未如愿分到一个班，不久传来消息，他们分手了。原因是体委脚踏两只船被她发现。她没有吵架，干干脆脆地分了手，对体委的各种挽回视而不见。
　　得知消息的那天正是周末，他给她发短信，约她出来吃饭。
　　“没有你做同桌，真不习惯啊。”她感慨。
　　他故作不经意的把话题引向她的前男友，她故作轻松的说是因为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他，自己大概是小说看多了，所以分不清楚欣赏和喜欢的区别。
　　他没有说话，把她的香蕉船递给她。
　　她含了一勺冰激凌在嘴里，突然很直白的问了一句：“你喜欢我？”
　　他默认了。
　　“你是分不清好感与喜欢的区别的吧。”她笑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分不清依赖与喜欢的区别，我们可以试试看。”
　　多好的机会，他舍不得不要，哪怕只是被她扣上了一顶好感的帽子，哪怕只是被她依赖、被她当做疗伤的工具。他说：“好。”
　　他像林一一样，为了心爱的女孩转了文。
　　他觉得那是他一生中做的最勇敢的事。
　　“因为爱情”，简单地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她在高二下学期去学了编导，他也陪着她。她想考北影的导演系，那是一道对专业课文化课都要求很高的门槛。他的文科成绩其实不如理科出色，他对文娱方面的兴趣也并不是很大。但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他很努力地学习，准备着艺考，顺便帮她补课。
　　如果依赖他成为她的一种习惯，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戒掉，因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腻烦。

　　四、
　　他的手机响起。
　　“林导，投资人已经把钱打过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开机？”
　　“下周吧。”他把列表调到单曲循环模式。
　　“保密了这么久，能不能透露一下这次片子的内容？透露一个片名也行啊……”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十年。”他说。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随人愿会途中生变。比如说，高考那年他考上北影，而最想考上北影的她却意外落榜。之后，她去了英国学习音乐，他们没有办法把异地恋一直坚持下去，网络带给他们太多的疏离。他们分手。直至后来她再次回国，他们也没有见上一面。他在网上默默关注着她的动态，只是默默关注。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会让最初的自己倍感意外。比如说，他没想到自己会一直坚持在导演行业做下去，真的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成为人们口中的“最有潜力的年轻导演”，投资人热捧的对象。
　　昨天，他陪哥们为新公寓买家具，在家居城碰见她与未婚夫。那是一个高大英俊的成熟男人，气度不凡，就像是网上所有人都说她好运气，竟找到了这样好的老公。
　　简单客套寒暄。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他们的再见，却没有想过他们真的会再见。她笑着对未婚夫介绍：“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很好的朋友。”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今天是几月几号？”他突然想起。
　　“9月2号啊，怎么了？”
　　“哦，没事。9月6号，会举办开机发布会。”
　　这么巧，从我们初识到再见，正好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