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夜诊 ...
-
江南广林是座悠闲的小城。
城中衙门里,有位悠闲的县太爷。
这位很闲的县太爷,最近管上了一件闲事。
之所以说闲,是因为既没有人递状子,也没人鸣冤鼓,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是县太爷听来的。
首先说这个事儿的人,是随侍方小和。
一天晌午,方小和去百草堂给夫人抓药。百草堂的徐大夫便同他说了一件奇怪的事。
没错,其实方小和也是听别人说的。
据徐大夫描述,那日大约五更时分,百草堂的大门突然被敲得梆梆作响,催命一般。若是寻常大夫,大概最烦的就是这种时候。
但是,在一座生活怡然百姓乐居的小城,一名一年半载也难见一次急症的坐堂大夫,夜里骤起的砸门声,让他感受到的,是如接圣旨般热切而复杂的心情。
他丝毫不敢怠慢,急急忙把门闩卸下,梨花门扉就被人砰一声推开。
“大夫快、快!我家老太爷不行了!”来人小厮打扮,上气不接下气。
经典桥段,但对精神生活贫乏的徐大夫依然很受用。他二话不说,背起药箱,雷急火急出了门。走到半道,才想起来问:“哎,你家老太爷是哪家的?”
“城、城西杜员外家。”
徐大夫脑中飞转。城中杜姓不多,员外只有一个,一年前搬来,祖孙三代,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户。
踩着月色,不一会儿便赶到了杜宅。
院里空空荡荡,唯有一间屋子挤满了人。里间一张四柱大床,床上直挺挺躺着个人,应该就是杜老太爷。
徐大夫走上前探了探心脉鼻息,遗憾发现为时晚矣,老太爷已经驾鹤西归了。
话说到这,方小和很适宜地叹了句:“唉,世事无常。”
徐大夫道:“无常,真是无常。不过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同你说了。方老弟,你猜这杜老太爷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接着啧了口茶,也不管方小和猜了没猜,低哑鬼祟道:“真是想也想不出。双目圆瞪,瞳孔放大,面色乌黑,活生生是被吓死的啊!”
方小和下巴颌啪啦掉到了桌上,半天才出声:“吓、吓死的?”
别怪他没见过世面,县太爷听到这也跟他模样差不多,只是架子端得稳,下巴颌才没落下来。
“吓死的?”黑黢黢的髯须遮了县太爷半张脸,给人威严肃穆的错觉。
方小和猛点头,手舞足蹈:“稀奇的还在后头。徐大夫说,杜家人好像根本不想细查。老太爷死得这般古怪,也不说报个官究个死因什么的,就把大夫匆匆往外送。刚走到后院门口,突然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个疯丫头,双眼直瞪,披头散发,又叫又跳,几个家丁架都架不住。啧啧,黑灯瞎火的,那样子可真吓人。”
五更天,夜色最浓,阴气未散。一个被吓死的死人,一个疯癫的丫头……县太爷凝神细思,怎么想怎么耳熟……
果不其然。
“那疯丫头歇斯底里,怪声怪气叫嚷:‘回来了,回来了!啊啊…老太太啊,老太太回来了!’”
方小和学得神情兼备。冷清的衙门里无端刮起了一阵阴恻恻旋风。
“……老爷,您还记得杜老太太吗?”
“半个月前,杜家有一场丧事。送葬队伍排出去二里地,哭嚎哀丧声十里八乡都能听到。那往生者好像就是——杜老太太?”
“对呀!”方小和一拍大腿,越说越激动:“但是老爷有所不知。这杜老太太的丧事过后,杜宅周围就变得很不安宁。尤其是人烟稀少的巷道,连着好几天,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哭丧声。那声音若有似无,男女莫辨,呜呜咽咽地好不凄凉,仔细听却又寻不到来处。青天白日,想起来都瘆得慌。”
“你听到过?”
“这、这倒没有…不过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这事儿也不好声张,平日里都不敢往那头去了。”
县太爷沉吟:“或许是杜家人悲伤过度难以自已,无需大惊小怪。行了,闲言少叙,下去吧。”
方小和说了个满足,颠颠儿的退下。
独留县太爷神情凝重,想入非非:若真要查办,这事到底该归衙门管,还是归善缘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