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初见相(四) ...
-
公子商臣在天符楼上看得兴致满满,他感兴趣的不仅是外头发生的事,更让他觉得有趣的是那几个强出头的主仆,那位俊朗的少年自不必说,从头到脚,从言谈到举止都有趣得很,更让商臣在意的是,那位一直面不改色的“大公子”,像极了自己的一位故人。
他突然灵光一闪,一下便想起了此人是何人,若是如此……商臣又将目光投向那名少年,眼神顿时与之前不同了。
“你们觉得此四人是什么身份。”公子商臣半眯着眼慢慢开口,心中似在计划着什么。
“我看他们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那前头的侍从所佩的宝刀不像民间物品,而且四人举止谈吐不凡,保守猜测至少也是士族出身,也有可能是……”
“皇族?”
赵汝言的话正切合了商臣的想法,他的心中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疑惑,反而是相当肯定的,接下来只待验证一番。
商臣突然起了玩兴和一种微微的期待,仰头一笑道,“至元,汝言,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吗?我原想着要寻得这世间的绝色美女一定是相当困难了,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啊,你们看,如今这倾国倾城之色就近在眼前了,我又怎么能错过这天赐良机呢,哈哈哈,好好好!”
说着他附耳过去同那位英挺的青年说了几句话,青年受命,突然眼神变得凌厉,只见他一跃而起,从天符楼上腾空而下。
此时街市上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朱家人多势众,却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此时已被打趴下了一大片。围观的人跑的跑,起哄的起哄,前者生怕无辜受到牵连,后者则是唯恐天下不乱。也有欢呼叫好的,是那些对可怜的小乞儿抱了同情的,见恶人受到了惩罚,都觉得胸中出了一口闷气。
剩下的家奴们却凶悍无比,每一个都好像不怕死一样直往前冲,他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在同易戎他们交手的时候把街上的东西弄得一片狼藉。尽管易戎他们武艺高强,一时也难以抵挡住这些来势汹汹的亡命之徒,他们打退一波,又有另一波迅速顶上,两个侍从左躲右闪,前敲后击,身后又有顾虑,因此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再看少年这边,面上泰然自若,嘴角含笑,虽不占上风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两个随从见主人如此没心没肺,心中叫苦不迭。正在两人焦头烂额的时候,从头上跳下一人,火速加入了战局。
一声凄厉的剑鸣划破长空,像是从幽深的冥府传来的鬼叹,长剑周身发着青光,时时透着寒冷。青冥剑果真不同凡响,只那凌厉的剑气就叫人不寒而栗。对付几个家奴,史至元本不愿拔剑,此举极易暴露身份,但他家主人特意吩咐,叫他定要引人注目,想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自己只管听命便是。
史至元一出手,本是僵持不下的战局立时向少年这方一边倒,朱有祥的手下被几人打得落花流水。他见败局已定,自己本以为可以倚仗的一并家奴伤的伤、残的残,个个在地上打滚哀嚎,再看一脸煞气的易戎和雍青,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不禁遍体生寒,只想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朱有祥再没有逞口舌之快的心思,狼狈地横跨上马,狠力一夹马腹,就要逃窜而去。少年反应极快又轻功了得,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一跃而起飞身上前,打算将那猪头掀翻下马。
朱有祥的宝马已经跑出了老远,但少年身轻如燕,只几个借力便追了上来,眼看就要抓住那人的后襟了,却突然感到脚下起了一道劲风,紧接着右脚就被一个力道带着疼痛生生往后扯了一下,少年一个不稳失了平衡,就瞥见那个猴腮脸的仆从手中正拿着一截皮鞭子,脸上是得逞的卑鄙笑容。
少年不禁慨叹,真是忠心护主的狗奴才。
现在身在半空,四周没有一处可以着力,少年心中所想自然不好,一头往下栽,这从空中摔到地面的痛是要结结实实地吃上一记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他一边拿手护住头部要害,一边忍不住闭眼感受着下坠时逆风而行的感觉。
然而不等他迎来那闷头一击,却感觉又一阵风轻巧地来到自己身边,这风不同于之前鞭子甩过所起的疾风,轻巧地将他托起,随后将他卷入其中。
少年打开眼睫,只见一张英挺的面容展现在他面前,这张脸上的双瞳也透着英气,却沉静如水,也正轻轻地望进他的眼里。少年一时有些错愕,他看着那眼神似有若无,就好像……就好像那阵风一样轻巧。
史至元从未体验过如此奇妙的感觉,也好像哪里起了一阵轻风,又仿佛两件分离千年的神物起了共鸣,就连空气也震动了起来。
眼前少年的这一双眼睛有些惊慌失措,黑白分明的眼眸,那镶在其中的瞳仁,难道不是深埋地底从来也不曾为世人所见的黑色宝石,深邃得看不透吗?奇怪的却是,这对眸子又像是晶莹剔透得能叫人看清里面的一切,只在这一眼之中,他竟像是看尽了日月星辰。
他感受着怀中人的重量,奇怪,轻若鸿毛,如握无物?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才发觉此人能在空中如履平地并非只因其轻功修为了得,也是因他的身体确如翩翩飞燕,轻巧得不像话,不像是这个体型的男子所应有,就仿佛这具躯体之中尽是虚空。好在史至元知道这并无可能,否则自己又将如何解释这虚空又是从何而来呢?
史至元估摸着这名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身形也略显得清瘦,这个重量或许也并不为过。他边疑惑边揣测间,怀中的公子终于面露尴尬,“你看够了没。”
少年瞠目佯怒的样子让史至元捡回了几分清醒,两人落到地面,史至元松开手,退出几步保持合礼的距离。
“公子没事吧?”与少年同行的几人早已赶到身边,雍青担忧地开口,看着史至元的眼里是刻意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敌意,这让方才出手救下小公子的青年有些尴尬。
“无碍。好在有这位壮士相助。”脚上才被皮鞭卷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这点伤少年还是能忍,他尤其不愿意让几人担心。
那尖嘴猴腮的仆人早被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再看看被三拨人马闹得鸡飞狗跳的街市,哪还有朱有祥的影子,少年直撇嘴,懊恼让这宵小之辈跑了,他还记得猪头祥策马狂奔而去的慌张样,还有他抛下的那句“得罪我们朱家人,没有你们好果子吃!”少年直觉得这事并未到此为止,事后也有必要将这账算清。
他又环顾四周,找了半天也没见着那个小乞丐,想是刚才趁乱逃走了。少年心想他可怜,想再帮帮他,现在却无从帮起了。也罢,出门在外,路见不平,能帮则帮,帮不了也是无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子,我们出来也有些时日了,不如今日就回去吧,免得……免得夫人担心。”
此次他们出来,一路上加倍小心,无风无浪的,没想到临了闹了这么一出。经此一役,雍青更加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趁现在劝说主人回返才是上策,倘若出了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少年本玩得意犹未尽还没玩儿够呢,虽不大乐意,但也觉得再待下去极有可能徒生事端,朱有祥这个人,等回去了再好好收拾他,心里如此盘算着就应下了,易戎和雍青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想,少年正要同史至元别过,那英武的青年却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他们的去路上。
“几位请留步,刚才我家公子在天符楼上见到几位的仗义之举,十分钦佩,命小人前来邀几位到楼上一叙,不知几位愿否与在下一同前往。”
几人闻言齐刷刷将目光送往天符楼二楼,只见公子商臣手中摇着折扇,居高临下,正向他们这边礼节性地一笑,那笑意在他脸上流连不去,加之他的举止,显得放荡不羁。可是看在雍青眼里却是不怀好意,他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都要黏在自家两位公子的身上了。
“不去又将如何,我家公子不是谁想见就见的,恕不奉陪!”
“易戎,不得无礼!”雍青忙向对方赔礼,但脸上也是全无笑意,“这位兄台,我家公子今日还有要事未完,劳请兄台代我们谢过你家公子的好意,如若他日有缘,定与几位畅谈。今日就此别过。”
见对方断然拒绝,史至元正待说什么,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大公子却朱唇轻启,那声音犹如空谷幽兰绽放之声,清而绵,叫人听得心中酥软,不是女声又是什么?
“雍青,你先退下。”只这短短六个字,便有一种不容人否定的威严,说完又附耳在少年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少年细细听着,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时而欣喜时而疑惑,终于,他抬起头定定看进史至元眼中道,“无妨,少侠算是有恩于我,既是你家公子对我们出手相助,前往致以谢意也是应该的,还请兄台带路。”
他向身后的雍青示意,“我们去去就回,不要失了礼数。”易戎向来鲁莽,少年是看惯了的,却鲜少见雍青也如此急切,他总是沉静内敛,从不像现在这样话语中带棱带角的,少年难免有些奇怪,但也并不甚在意,现在他对楼上的人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