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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黑白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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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等人回到皇宫时,朝议已毕,凤皇不得不去向文帝问安。小太子虽然行事古怪,但心地不坏,又一向惯于收买人心,文帝身边的小内侍官也早被他收买了,与他沆瀣一气。他们偷笑着告诉凤皇这几日皇上找不见他龙颜不悦,叫他回话时小心着点儿,别又惹恼了皇帝,可得有顿罚。凤皇也笑着谢了他们,赏了些小玩意儿,不过都是些小太监们平日里嘴馋又吃不上的或是他从宫外带回来的新奇事物,凤皇答应到时一并给了他们。小太监们容易满足,这就欢喜得不得了了,凤皇却是不情不愿地往御书房去。临行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叫住了正准备回寝宫的长生公主。
“皇姐,凤皇跟你商量个事儿……”凤皇支吾着又开始挤眉弄眼。
“说吧,打什么鬼主意呢?”
“哪敢打什么歪主意,只是想借姐姐的玉佩一用。”
“借那做甚,你自己的呢?”此时长生才发现凤皇的腰间空空如也,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路上丢了……也许。”
公主听了立时一惊,“这可了不得,空儿,父皇再三嘱咐我们要好生保管的,什么时候丢了的,怎么也不早说,现在怕是无处寻去,这可怎么是好。”
“哎,没事儿,我想八成是在城外的时候落在哪里了。我现在要去见父皇,这次出宫,少不得要挨他老人家骂,要是再让他知道我把这么重要的宝贝丢了,不得打死我啊。姐姐先借我应付一下父皇,到时再悄悄地派人出城去找,或许还能找着呢,也省得白白再挨一顿打,岂不冤枉,你说是吧?”凤皇边说还边调皮地朝长生眨眼,真把她弄得哭笑不得。
无法,这个弟弟鲜少胡闹,但每每他要出什么鬼点子长生也只能战战兢兢地配合着,不过长生隐隐觉得玉佩之事可大可小,并不像以往偷溜出学堂或剪了太傅的胡子那般,只是孩子的调皮捣蛋,这次怕不是闹着玩儿的。而那伙蒙面人的事直到现在都还在她心中蒙着一层阴影,凤皇在回宫的路上却交代他们暂且不要对父皇提起,这更加让长生感到不安,她只能尽量提醒弟弟,以免他一时的隐瞒铸成了大错。
“父皇可不是好糊弄的,本来这两块玉佩就不一样,外人看不出区别来,你却还想骗得过父皇吗?”长生解下玉佩递给他,不无担忧地问道,“还有……我们遇袭之事,你受的伤,你当真想对父皇隐瞒?”
凤皇一把接过那块羊脂一样的玉器,生怕长生反悔似的,玉佩握在手中温润冰凉,和他自己的那块给人一样的感觉。
“皇姐莫要担心,你先回宫歇息,我去挨父皇一顿骂,很快就能脱身,不会被他发现的。”凤皇语气轻快,又向长生抛了个媚眼,继而再一次叮嘱两位侍从,若皇帝问话就按自己吩咐的回话,“特别是易戎,父皇要是问起,记得别说错了。”
长生看着他望御书房去了心中只是无奈,若有所思地回寝宫去了,她也要向母后报个平安。
凤皇以为只要主动到皇帝这讨一顿骂就诸事太平了,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文帝这次却不像以往自己闯了祸时那样一通苦口婆心的教训,只是当做自己不存在一样继续低头看手中文书。
好一招以静制动,凤皇心想,让他饶是编了再多的理由也无处可说。他在房中立了许久,直到两腿发麻,刚进书房时的气势也早不知去了哪里。凤皇偷眼看自己的父亲,仪表堂堂,人到中年却仍是英武威严,眉间是一国之君的沉笃和忧思。无论相貌还是气度,自己都与父皇截然不同,他疑惑自己将来是否也能成为像父亲一样具有非凡谋略智慧的一代明君。
文帝太了解这个儿子,他是个极没耐性的,干等了一个时辰,先前强装的气焰必定消减不少,肚子里的鬼点子和准备扯的谎也应该忘得差不多了。眼看也让他等够了,文帝才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卷轴幽幽开口,中气十足,似怒非怒。
“皇儿从何处来?怎还记得到朕的御书房走动?”真龙天子两只细长的眼睛睥睨一切。
“父皇金安,孩儿刚回宫,此次过了大河、吴恒两郡,考察当地民情,体验民间疾苦,见识了不少奇闻趣事,颇有收获。然而在外多日,实在日夜思念父皇母后,这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回宫就来见父皇您老人家了。”
“放屁!”皇帝轻咳一声,知道自己失态立即调整语调,“朕是说胡说!你是朕的儿子,朕还能不了解你吗,更何况,你真的以为只有你在朕的身边安插了‘线人’?你一回宫便去找的那几个小宫人,朕要一个一个叫来审问盘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宫内私相授受。”凤皇耍的那些小伎俩,文帝全都一清二楚,只是以前念着儿子还小难免贪玩不愿挑明罢了,近来却越加肆无忌惮起来。那些小太监也是,居然跟着太子胡闹,竟然胆敢愚弄君王,简直无视君臣父子纲常。
原来皇帝早已知道自己与小太监们的勾当,凤皇清楚瞒不过皇帝,却也不得不圆自己的谎,“儿臣是想趁着父皇无暇接见儿臣时,先向小太监们问问父皇的近况,给他们的也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嘉奖他们平日在父皇身边潜心侍奉,不敢做私相授受之事,若父皇不喜欢,儿臣日后不再打赏便是。”
文帝难得露出慈爱的目光看了儿子一眼,凤皇从小被作为未来的一国之君教养,行事上自然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许多,但在他的眼里,他永远是个孩子。他做了太久的君王,很少放下皇帝的架子,此时他想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这个不太让人省心的儿子提点几句,于是语重心长道,“太傅教过你,馋臣奸佞多出内廷,有史为鉴,各朝各代多有宦臣干政,轻则扰得后宫乌烟瘴气,重则损毁国家社稷。待朕驾鹤西去,你就是一国之君,身为皇储,不可与宦官走得太近。各大世家贵族与我们拓跋部族关系深厚,日后辅佐你执政的都是这些家族的子弟,你应与其中的佼佼者多走动。汉族士官亦是我朝倚赖的重臣,汉人的文化和礼制多有我们可借鉴之处,为此朕还特意指派了庸家的儿子给你当随侍。雍青此人自小审慎慧敏,这么多年与你同进同出,耳濡目染,你也应该学了个大致的样子,怎就不见你习得一分半点?”
皇帝有越说越激动之势,凤皇忙打住他,“父皇所言极是,儿臣谨记在心,日后定当虚心修习。”
皇帝却仍不依不饶,“还有,勤涉猎,广交游是好事,却怎么不见你多读些古圣人之书,从中悟出点道理,治国之道不只在亲民,权御之术也难从民间习得,老跟贩夫走卒打交道能教给你什么?!今天开始你不必再出宫体察什么民情了,朕要罚你三日不得出寝宫大门,你就好好呆着仔细研读圣贤书。”
“啊?!”凤皇还有什么话要说,却被皇帝的一个眼神吓退,只好噤声不语。
“你不要不服气,朕还罚得太轻了!你私自带你姐姐出宫的事,不要以为朕糊涂到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懂事整日在外游荡也就算了,长生怎么也跟着你一起混闹,你姐姐跟你个野小子不一样,如若出了什么差池,我看你拿什么向你母后交代。还有雍青和易戎,怎么教导太子的,眼看着你们犯错也不进言劝谏,要他们何用?”
见皇帝因为长生的事是真的动了怒,凤皇只好软言相劝,“父皇息怒,此事是儿臣的主意,他们也是受了儿臣的胁迫,况且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嘛,我们不都好端端的回来了……” 凤皇说这话时真是心虚得很。
“凤皇知道错了还不行嘛,父皇还请别生气了,”小太子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就是吃定了皇帝拿他这样没办法,“别气坏了身体。”
“你要是再这样,朕真要被你气死。无论如何,此次你们一并都要受罚!”
“是是是,该罚该罚,儿臣这就回去吩咐下去,每人罚俸三月。”
皇帝鄙夷地看着他,“你倒是聪明,自己犯了错,总要别人替你受过。”他知道罚些俸禄对那两个侍从就是挠痒痒一般,这个儿子从来就把自己的东西私下里给他们,好得像是三人穿同一条裤子一般,但他毕竟明白那两人是真的难得的忠心耿耿,便也不计较这些,但是长生公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到民间去了,所以他必须从凤凰凤皇这里得到一个承诺,“你皇姐再也不许出宫了。”皇帝的话很是威严。
“是,再也没有下次了,凤皇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文帝这才满意了些,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凤皇见状便想把穆之芳的事儿趁机说说,让文帝允了自己。
“父皇,儿臣此次在宫外结识一人,想将他招入宫中给我当侍读,父皇不是一直嫌儿臣不学无术吗,正好就准了我吧。”
“哦?”皇帝被他气得头疼,此刻又露出狐疑,“别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自然不是!他是穆老家中的公子,和儿臣年纪相仿。”
“穆文先的儿子?”
“是,他叫穆之芳。此人只比儿臣略长一岁,却性情沉稳,才思敏捷,且对政治民生颇有见地,凤皇想着若得此人常伴左右,对儿臣必然是个好的榜样,时常提点着我一些,儿臣定能有所长进,且他又是穆老家的儿子,您不是叫儿臣多与世家来往吗,这里就恰好有这机会……”
怎么偏偏是他?
文帝心中思揣,任凭凤皇在一旁说的天花乱坠,他也再无心听进一字半句,他的思绪一时回到了五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