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凤凰佩(十四) ...
-
凤皇主仆四人由穆府下人引着到了后苑厢房,穆文先安排的是府里的老仆人,甚是心细,把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凤皇亲自嘱咐了丫鬟好好伺候长生公主,今日她受的惊吓不少,现在看来脸上仍是有些惧色。他又安抚了几句,直到长生赶他才从房内退出回了给他自己安排的客房。
凤皇懒懒地在床沿靠着,任由青年侍从蹲在地上为他解带宽衣,一边自己轻轻动着筋骨,这一天着实把他累坏了。易戎则一人翘脚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把玩着茶盘里的杯盏,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雍青脱下凤皇的靴袜,便看到一条淤痕缠绕在他细白的脚踝处,惊得他抬头直用目光询问。凤皇却不以为意,只说是与朱有祥的家仆打斗时留下的,就是那猴腮脸的使坏,用鞭子缠了他的脚,害得他差点从半空中摔到地上,好在有那史至元帮着,否则自己可就不只受这一点伤了。
雍青用手轻轻抚按凤皇的脚踝,痒痒的,带点疼,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是属下无能,才让殿下受了这种罪,我定饶不了那朱有祥。”
凤皇半眯着眼看他,只看到他低垂的脸,偶尔才看见他由于动作而露出的挺直的鼻尖,只不知他的脸上是何表情。
“那主仆几人是该好好教训,不过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就是了,不可太过。”
“属下自有分寸。”
雍青只是应允,手却不停,等到他觉得按好了,再伸手要去解凤皇的腰带,动作却停在了半空。
“怎么了?”正享受着别人服侍的小太子发现青年侍从有些不对劲。
“殿下……”侍从的神色不太好看,“你的玉佩?”
凤皇闻言心中凛然,手便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这一摸不要紧,他马上领会了雍青所言何事。不用低头他也知道,自己腰侧现如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平日坠于腰带之上的那块宝玉。平日里他都仔细带着,无奈今日过于混乱,便不曾注意过它。此时凤皇才记起来,来穆府的一路上,那块凤凰玉佩似就已然不在了,难怪他总觉得心中若有所失,空落落地。
易戎也凑过来看,知道发生何事后,难以掩饰地皱了眉。
凤皇明白大事不妙却故作镇定道,“哦,不知何时不见了的,说不定掉在这穆府某处了,待会儿让下人找找,”他也明白若是掉在了穆府外头,八成是找不回来了,“……若实在寻不着也就算了,省得成日‘叮铃咣啷’的带着,麻烦。”
“皇上要殿下谨慎保管,不让那一对凤凰佩有任何闪失……”
“哎呀,不过是一块死物,哪里就那么宝贵了?”凤皇越说自己心里越没底,遂有些不耐烦起来,“父皇既然给我了,便可由我随意处置,现在弄丢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皇姐那儿不是还有一块一样的吗?”
“……”
他这么缺心少肺雍青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也实在拿这小太子没法,最后也只能住了嘴。
“我会吩咐下人在这府里寻一寻,若能找着便是最好不过,但要是遗落在了民间,恐怕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回宫后属下再遣人出宫寻找。”
“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着办便是。”
“是。时候不早,殿下请更衣歇息。”
凤皇乖乖地让他给自己宽了衣,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血迹都已经开始发干结痂了,但看在侍从眼里仍是过分扎眼。他小心翼翼地替主人擦洗了,看着他安稳地上了床榻才有种稍微心安的感觉。
“殿下歇息吧,属下们在门外守着,有事唤我。”
“今日不必守夜了,你们也累了。”
“不可……”
“有何不可,穆府不比外头,守卫森严,若真有贼人想要作祟,怕他们有贼心也没贼胆,没什么可担心的。”
“属下仍是不放心,可不要忘了白日的凶险。”
“……那好,你俩轮值,无需整夜里守着。”面对雍青的固执,凤皇也只能妥协。
雍青应诺,检查了门窗才带着懒洋洋的易戎出了厢房。易戎在门前站定,露出猛兽一样的警觉,雍青观察了四周,一丝风吹草动也不肯放过,确定了并无任何异样才对易戎道:
“你先在此守候,我去吩咐寻玉佩的事。小心守着,我去去就回。”说完便朝院外走,拐过回廊就再看不见了。
雍青向老仆吩咐了玉佩之事,离开老仆人后却并不回后厢,而是趁着四下无人一个鹞纵上了屋顶,紧接着一道影子似的出了穆府。待到他鬼魅般再次回到凤皇的房门前时,易戎还定定地立在那里守着,像是一尊武神的雕塑。
“怎去了这么久?”
“不熟悉穆府,绕了些路。”
“真的?”
“太子歇下了?”
“歇下了。莫要转移话题……我知道你去做了什么,血腥味逃不过我的鼻子。”
被揭穿的青年侍从一点也不窘迫,甚至连情绪都未见半点波动。他甚至还在回味先前发生的杀戮,他偷偷潜入朱有祥的宅邸,割破了猴腮脸的狗奴才的喉咙,就是那东西暗地里使坏用皮鞭伤了凤皇,还有那朱有祥,胆敢碰他们太子殿下,虽然只是碰在假面皮上,已经足够让他厌恨,自己只是卸了他一只手臂,算是便宜他。即便如此,雍青还是觉得不解恨。
“所以?”
“没什么,”易戎却道,“你若不动手,我也会。胆敢伤我们太子一根头发的人我易戎都不会放过。”
雍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侍奉凤皇的时间比自己短,却是绝对忠诚。
“……不过,朱有祥只不过是个无聊的纨绔子弟,真正令人担忧的还是今日那伙蒙面人,你有什么想法了?”
两人都尽力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这深沉的夜,也担心他们的谈话被人听了去
“不,但我会想法查清。”雍青若有所思,又道,“还有那主仆三人,也是个大问题,他们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嗯。”易戎点了点脑袋。
“换我来守,你先去歇着。”
“我精神得紧,你且去就是了。”
雍青也不推让,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进去。凤皇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青年侍卫无声地游移至床榻之侧,俯首看他熟睡的脸,一副婴孩般无邪的模样。侍从的手动了动又放回身侧,如果伸手抚摸他的脸庞……会不会惊扰了他的梦境?雍青纠结着,一场天人交战之后理智压垮了他,只好作罢,他又望了眼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眼中满是深情。他甩了甩头,自己许是太累了,才会叫这深藏的感情过分流露。觊觎皇储便是大逆不道,雍青啊雍青,你需时刻警惕。再看一眼,实不知殿下此刻做的是何梦境……
雍青坐回桌边,不禁露出了一抹凄凉的笑。
这一夜,凤皇的梦里,是圆月,树影,桂香,还有树下的……花神?凤皇身在梦境,却觉得这些场景如此真实和熟悉,但一切皆是隐约模糊。他在梦中摸索,拼命想要看清,却越努力越看不清,直到不知何处一阵风起,将一切幻影都吹散了。
一切重归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