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长歌》七月初七日

15、初见相（十五）

　　覃商臣心中酝酿着一场风暴，眼里风云变幻，他陷入了遐思，以至于才注意到有人正在悄声靠近。他马上收起心神，望向来人的方向，目光凌厉。

　　正小心翼翼走近的长生公主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面露尴尬之色，而身旁的易戎早已进入了戒备状态。

　　商臣见状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的笑脸，“见过长公主。小人有眼无珠，早听闻公主美名竟不识公主，方才在天符楼，是小人失礼，公主大人有大量，还请莫要怪罪。”

　　“公子哪里的话，公子两次出手相救，可见是肝胆之人，我与皇弟自要谢过公子，又怎有怪罪之理……”

　　“公主客气，小人万万不敢。”

　　长生公主见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有一丝不快。然而盘踞在她心中的，更多的是不断膨胀的疑惑。

　　这个人和六年前的覃国质子实在是太像了，却又……太不像了？

　　那个年幼质子的轮廓眉眼自己绝对忘不了，与眼前这个人如出一辙，只是由于年龄的关系，现在这个人的容貌更显英挺俊俏，但那眉梢时隐时现的郁郁之气却是全然相同，那种仿佛与整个世界无关无联的孤独气息，她从幼年时起便一直记在心里。

　　然而此人的另一种气质呢，那副离经叛道目中无人的样子又与自己记忆中的人相去甚远，这又作何解释呢？

　　他的言行举止……他们太不一样了。难道，世上真有两个人可以如此形似？况且他自称“长生”，难道也仅是巧合而已？

　　短暂的沉默，长生缓缓开口道，“长生公子……”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公子可是真的名唤‘长生’？”

　　“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公子可知本宫的封号便是‘长生’？”

　　“正如小人方才所说，小人早就听闻公主美名。能与公主同名，实是小人之幸，小人要开始感激小人的爹娘了~”说完，他对着眼前的美人轻佻一笑，“这能否说是小人与公主的一种缘分？”

　　长生却反从之前的羞怯变成了严肃，“这自是一种缘分，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公子与我们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长生抬眼细细看他的表情，却未见任何波动，“不知公子……家住何方，身出何处？”

　　对面的美人所指为何，商臣再清楚不过，但长生公主会记得自己这位“故人”，他略感到些意外，毕竟自己在大淹皇宫居住的一年间，除了宫里的少数宫人，甚少与人接触，当然，小太子是个例外，也是个意外。

　　长生公主倒是见过几面，在那有限的几次碰面里，她永远都像一个影子一样躲在别人身后，仿佛不这样就无法确定她自己的存在，就像光只有照在某个物件上才会显现出影子一个道理。她，就是那道影子。

　　然而，影子永远也无法与实物相提并论，它飘飘忽忽，虚虚渺渺，一不留神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商臣记得，长生公主总是一副安静的样子，躲在她的父母身后，躲在带她的老宫人身后，或者是庭院的山石后面，甚至是比她矮了一头的凤皇后面，远远地，羞怯地看自己。

　　商臣估计，她的这种性格恐怕与淹帝和皇后的教养方式脱不了干系，据闻淹帝极其宠爱皇后，对她的长女也是爱屋及乌，一出生便封为“长生公主”，以“长生”作为封号，其中寓意不言自明。很难不说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促就了她的懦弱，但万幸的是，没有将她宠成一个野蛮任性的刁蛮公主，否则便是浪费了她的这副好相貌。

　　商臣对她的印象仅止于此，没想到当年那个腼腆怯懦的小公主如今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并且初见女子的风韵，然而她的羞怯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与自己的几个皇姐不同，长生公主至少看起来知书达理，雍容中透出大家风范，以她的美貌和尊荣，若无意外，日后必是帝王之妻，母仪天下。

　　但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商臣与长生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凤皇，他是她的皇弟，也是他的少时好友，仅限于此。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都记得自己，那小太子凭什么就能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商臣禁不住又有些心烦意乱，可他实在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就连语气都带着轻快的气息。

　　“小人从陈国而来，放荡无羁惯了，兴致所至，带三两仆从四处游山玩水，鉴赏名山大川，寻访能人趣士，途经淹国，顿觉此地人杰地灵，便禁不住多逗留几日。今日竟能与淹国长公主有此奇遇并一睹公主芳容，实是小人之幸。今日之事，小人此生难忘……至于小人的家境，不过是小门小户人家，不足挂齿。”

　　长生狐疑地望着商臣，她不是商臣，情绪在她美丽面庞的衬托下更是一览无遗，自然，她的怀疑被商臣尽收眼底，然而他不想再被纠缠这个话题，索性不再说话。

　　商臣所言并未解开长生的疑问，反倒令她更加疑惑，可对方却不肯再透露更多，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