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奸臣之女——纪烟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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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第80天了。
顾怡心住在方外山山脚下的一间草屋内，尽管有系统的帮助，但是后面这几天，顾怡心也是全然在承受。
张泽浩看着静坐在蒲团上的顾怡心，再也不见了她往日喜好的鲜亮颜色，一身素白长衫，更是衬得她如今脸色苍白。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当听到她要入佛的消息的时候，张泽浩恐慌了，他本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会照顾着孤苦的纪烟华，对纪家，他无悔；可是，对纪烟华，他想慢慢赎罪。
痛，像被人紧紧拽着心一样，呼吸不得地痛着。
他和她终于走到了再也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知道，他和她，只有他还在过往中苦苦挣扎。他的小烟早已不放他在眼里了、
站在她的面前，他竭力想要劝阻她前往方外山。
“小烟，为什么？我可以照顾你……”张泽浩百思不得其解。
他以为，世间这么苦，哪怕她恨他，她也只有他可以相依为命了；
他以为，人生还很长，哪怕再也回不到最初，他们总会一起白头到老；
所有的他以为，都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顾怡心低着头，压下心中起的波澜。
放下吗？纪烟华。爱过、恨过、为他蹉跎过的这个男人。
放下吧！
纷纷扰扰，不过是凡尘之争。不在乎了，漠视了，便什么也不是。
“张泽浩，我们两家之间的对错是这乱世的伴生物，孰对孰错早已说不清了。你和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啊……”
爱是那样一瞬间的事情，恨是那样顺其自然，如今的张泽浩对纪烟华说不上愧疚抑或情深不自知，
那又如何？那段爱恨交织的感情辜负了纪烟华前世一生的光阴。
今生呢？
顾怡心抬起头，看着隐在袅袅云烟中的方外寺，目光缥缈，带着一股悲凉决然的沧桑，也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新生的欣喜。
“恩怨已了。”
张泽浩就这样看着顾怡心一步一步走进那间草屋，从顾怡心走进草屋开始，就再也没有退路了。要么坚持下去，要么死，佛门容不得人半途而废……
他再也阻止不了她。
他和世人一起看着顾怡心坚持了80天。
他和她再无一丝可能。
第82天。凌晨。
方外寺敲响了钟声，四邻的人、爱看热闹的京都人、张泽浩和章涛、以及上官家、司马家、王家、郑家、林家等等往日跟随纪烟华其后的大家闺秀们不约而同地齐聚在方外山下。
顾怡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多日未进食，身体很虚弱。
外面的人看到的顾怡心，嘴唇干裂，皮肤苍白到无血色，眼神暗淡，身上的白衫显得空荡荡，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倒。没了往日的明媚，多了一丝楚楚可怜。
这样的顾怡心，让暗恨纪志良的百姓多了一点怜悯。
顾怡心无视围观人群或怜惜或幸灾乐祸或愤恨或诅咒的神情，也实在是她精力不济了。恍恍惚惚的意识中只有一个念头——坚持下去，无论如何，纪烟华要活到太平盛世。
鞭子很快就落下。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承受着身上鞭挞的痛楚，顾怡心已经没有力气呻吟出声了。她抑制不住地蜷缩起来，紧咬牙关，承受着。
往昔的记忆，像流水一样静静流淌，悲欢交加。
贫寒的家，爹爹娘亲举案齐眉，温情脉脉；
爹爹高中状元，壮志难酬的愁闷，娘亲的安慰，小女孩似懂非懂地依偎在爹爹身旁；
无数次下朝，爹爹总是愁眉不展，看到娘亲的时候才展露笑脸，已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在外聚会不小心听到暗骂的苦闷都化解在爹爹疼爱的眼神中；
再聚会，再听到别人小心翼翼地偷偷骂着她的爹爹，骂着她的时候，她学会了趾高气扬地从那些人面前走过，然后在暗处偷笑着看到这些人忐忑不安的表情；
爹爹说的对，这个世界哪里来那么多的对和错啊，站在合适的立场上，谁都有理，谁都可以是正义的。不过，她们让她不开心一天，她也要让她们不开心一天哦。
平州大旱，她失去了娘亲。爹爹一夜白了头，于是，世人皆说，奸臣纪志良也有专情的一面。外面的那些女人或为了爹爹的权势，或为了爹爹的专情，都别有目的地接近她。她引狼入室过，她向来痛恨被人利用，因此手段粗暴了些，自此，纪家大小姐性格暴虐、不重孝道的说法传得沸沸扬扬。只有，爹爹在旁欣慰地笑着说她长大了，以后不会被人骗走了。
可是，她还是被骗，被利用。
结局是爹爹和她锒铛入狱，在监牢里受尽平生未受过的屈辱和责打。
再然后……
爹爹被她气死，她入了青楼，成了一个狐媚烟行的妓子，辜负了爹爹的期望，辱了纪家的门楣。她尸骨无存地消逝在乱世的风云里。
情之一物，毁人无数。
她落得一生凄凉，皆源于一场痴心错对。
那些她以为可以念念不忘、爱得义无反顾，也恨得痛彻心扉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一段她可以舍弃的时光，只要她足够勇敢。
她选择了爱，选择了恨，因为她在乎。
她也可以选择不在乎。
身上的鞭挞仿佛在一遍遍地过滤着往昔的记忆，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已经孑然一身，流淌的鲜血似乎斩断了纪烟华前世的纠葛……
佛祖啊，纪烟华但愿此后清清白白，再无苦楚。
八十一鞭过后，她痛得麻木了，脑袋越来越晕沉，全身无力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然是在草屋内。一身的伤痕无人处理，衣裳和鲜血凝固在伤口上，微微一动，就是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和满身的痛。
佛也慈悲，也无情。
顾怡心只有等待能够站立起来，自己走上山。
章涛见到顾怡心的时候，她已经削发为尼，青衣飘飘，冷峻着脸，说不出的庄严。
“纪烟华……”章涛语调有些暗哑。
“贫尼法号尘空。”顾怡心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冷清的话语打断了章涛的心绪。
“尘空，尘空，凡尘皆空……”
“施主，下山去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既是想要护你妹妹一个周全，更需天下太平！大西朝将来如何，还望施主尽力！”顾怡心说完便转身离开。
章涛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他来见纪烟华，不过是因着最初算计的愧疚，和对纪志良的微微佩服，还有如今张兄的萎靡不振。他不知道要对纪烟华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只是想要过来一见。
如今，他有着平生未有的不安。顾怡心的目光中带着了然，似乎一早就看出了他当初的算计，她的话语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他不信佛，算计人从来不是因着天下不是因着良善，而是他的喜恶，他所在乎的人事物。可是因着顾怡心大彻大悟的洞悉，却相信了佛门因果循环善恶反复的说法。
他有一种隐约恐慌，对未来命相的恐慌。
似乎在幂幂之中早有注定了。
乱世出英雄。
乱世的传奇也不少。
大西朝的八王之乱终于随着向来与世无争的十三贤王的横空出世而结束。
十三贤王一派文有章涛等谋臣，武有弃文从武的张泽浩，更有不知名人士暗中投递的八王情报辅助，清君侧，谋太平，在八王相争疲软之时全面获胜。
至此，十三贤王称帝，国号“崇义”，崇义盛世持续了两百年之久。
后世分析，这场八王之乱的终结，原因一为章涛的谋算让人防不胜防；原因二为张泽涛从武之后骁勇善战，打退敌国的攻击，更是收编了民间的义军；原因三为八王混战，争权夺势，而崇义帝不引人注意；原因四为掌握八王把柄的那些情报，与之前八王收到的情报可能隶属一人，此人既引发乱世更乱，又终结乱世，褒贬两说。
更具传奇色彩的是襄阳城有一乐善好施的陈姓庄主，乱世之中能为贫民灾民接济粮食，又能在贪官污吏下谋得生存，可谓手段非凡。
近日，陈庄主在襄阳城奔走相告，自称之前为纪府大管家，更是言语自家老爷便是平州大旱那年民间的神秘富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传到京都的时候，陈庄主已经身在京都，击鼓鸣冤，要为前大西朝备受侮骂的纪志良正名正声。
崇义帝在左相章涛、护国大将军张泽浩的劝说下全面受理此案，待得相关凭据现世，伴随着自称海叔的陈庄主如泣如诉的讲说，崇义帝悲痛落泪，痛惜“良臣难求啊！”更是当堂追封纪志良为开国功臣。
待问明纪家大小姐下落，崇义帝派遣护国大将军张泽浩亲上方外寺恳请纪家大小姐还俗，接受“慧颖公主”的荣誉，被其“凡空已是方外之人，切莫多言！”推辞。但崇义史上一直保留有“慧颖公主”称号。
顾怡心见到张泽浩的时候，当年那个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再也不复见，如今的张泽浩实实在在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英挺的眉毛，剑锋一样斜飞向上，冷硬的棱角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皇上追封师傅为开国功臣，受封你公主荣誉……你可愿还俗？”面对顾怡心的张泽浩，言辞犹豫忐忑，看不出一丝杀伐决断。
“凡空已入空门，便是方外之人，又岂会再入红尘？！施主，请回吧！”顾怡心答道。
“不！小烟，如果你是怕乱世，我护不住你，可是如今已经是太平盛世，我有能力有义务护你周全，况且，如今皇上封你公主称号，你又何必在此苦修？跟我回去吧！小烟！”张泽浩不甘心地大声说到。
顾怡心冷冷地看着他，看他在他的目光下躲闪不安，看他面红耳赤地劝她还俗，直到他的语调渐低，才冷冷一笑，发出一连串的诘问：
“张泽浩，你如今这般，是为我好之故吗？不！你这人偏激片面，你为的不过是你心中那份残缺的情爱带来的遗憾，你为的不过是日后可以无愧于心……”
“子不言父之过，先皇再是如何懦弱不堪，也容不得臣子的攻伐！如今皇上不过是因为大局已定，不得不顺应民心，才这般举动。”
“我父亲的这些谋划在他眼里，或许不过是一个臣子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算计罢了。他追封我父，就是在谴责先皇当政的失败……”
“倘若我在俗世一日，便是在他身旁提醒他一日。他如何容忍？”
“你当知道，我在此当着我的凡空，是最好的办法！”
“你回去吧，往后不要再来了。”
顾怡心甩开被张泽浩拉住的衣袖，带着一身的虚无缥缈，走了、
徒留张泽浩在原地紧锁双眉……
章涛在盛世半个月内突然咳血，日后咳血不断，崇义帝派御医前往诊断，概因左相为国忧思过虑，脾脏皆疲造成。崇义帝借此解除左相权利，章涛托付其妹于张泽浩，一月后病逝。
章涛其妹章艳瑜在日后，对张泽浩日久生情，却不得携手，郁郁而终。
张泽浩一生未婚，孑然一身，传曰其痴心纪烟华，然造化弄人，一人在红尘外为尼，一人在红尘内为僧。
盛世不过一年，方外寺的凡空示寂。
从天之骄女到入狱、平民，再到凡空、慧颖公主，带着传奇色彩的纪烟华的一生便这样落幕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奸臣之女——纪烟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