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奸臣之女——纪烟华 ...
-
顾怡心利用系统，推算着目前的时间。
此时，纪烟华已然被章涛说动，明日便要卖身春风楼。晚些时候，章涛会安排纪烟华与纪志良相见。
纪志良既然有意走上奸臣这一条路，就早有打算。上一世，纪烟华受章涛蛊惑，执意没入教坊，纪志良本在监牢里受尽折磨，听闻消息，更是怒急攻心之下撒手而去，才导致纪烟华日后孤立无援。
顾怡心站起身，思量片刻。看着狱卒开了门，满怀着恶意的目光打量着她，吆喝着让她出来。
冷冷看着，累世积压的威严让狱卒讪讪无措，下意识地让开了道。
“妈的！还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哪！晦气！”反应过来的狱卒在身后大声地嘀咕着，还刻意地吐了口痰，用力推开顾怡心，径直走在前面带路。
被狱卒推进刑房，顾怡心无暇顾及，她的眼睛只看到被绑在刑具上的纪志良，属于纪烟华的悲伤席卷而来。
纪志良满头白发□□涸的血凝固成杂乱的一堆，白色的囚衣也血迹斑斑，从破损的囚衣下可以看到有些伤痕深可见骨，更不用说那被穿刺而过的琵琶骨。
他微微喘息着，如果不是那偶尔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即便这般，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泪不由自主地顺延而下，顾怡心掩着嘴巴，不敢发出一声哭泣。她的父亲啊！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过来，纪志良抬起垂着的脑袋，眯着眼打量着来人。肿起的左眼被垂下来的乱发遮着，看不清晰，疑惑地叫着“华儿？”
顾怡心却是连一声都无法发出，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有父亲那失了眼球的右眼，空空的眼眶在阴森的牢房像一个诅咒，诅咒这个乱世，诅咒这个乱世里人们心中被无限放大的恶意。
她急忙奔过去，不顾纪志良的阻止，自顾地把他放了下来，搀扶着他坐在一旁的草席上。
她呆呆地看着他，纪志良也眯起左眼努力记住她，又仿佛透过她追忆着另外一个人。
谁也说不出话语来。
只要时间愿意，他们谁也可以不被打扰。
突然，纪志良按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顾怡心急忙伸手为他顺气。
“咳，咳咳……华儿，你越来越像你娘亲了。”
接着，纪志良讲起了一个在这个时代不算悲哀的故事。
寒窗苦读，青梅竹马，她陪他走过最难的时候，他为奸臣，她就日夜吃斋念佛。她是个再良善不过的女子，平州大旱，张泽浩失去了母亲，他也失去了妻子。她是被她要救治的流民所害，为那些流民口中的奸臣纪志良受过。
“华儿，那一年，为父恨不得去死。可是，为父还有你哪。”
纪志良颤巍巍地伸出枯竭的手，抚着纪烟华的脑袋。
“你娘亲一生为善，和我成婚五载无子。她郁郁寡欢之际，我劝慰她，生逢乱世又有何用。因此，好不容易有了你，她欣喜若狂，她说——”
窗楣下，他站着，听她在佛前祈愿——“我愿我儿长大，大西朝正当鼎盛清誉之时，不受你父如今之苦！”
临死之际，她拉着他的手，说：“不怪他们，这世道不良，逼得他们……”
“为父一生为大西朝谋算，到你娘亲死的那一刻，更加不能回头了。已经失去了阿如……我不得不走下去……”
说到最后，纪志良有点恍惚，带着些许不甘。
而后，他叹了口气，“张泽浩刚拜入我门下，我便着人查了他，那时候我便知道他是来找为父报仇的。当官这么多年，为父累了，他是个好孩子，为父不在乎他向我报仇，他母亲那事终究是我亏欠他的。我本想，他喜欢你，念及此，即便最终不会和你在一起，却也会因着利用了你，愧疚于你，因此，为父便不阻拦你与他之事。待得为父之事过后，他也会善待于你。为父想要休息了，这个乱世也只能寄希望于张泽浩这一代了。在这乱世，也算是为父为你谋划的最后一事啊……”
“可是，最后却还是苦了我儿哪……”
顾怡心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到墙外有一阵动静。细细思量片刻，便明了了。
纪烟华的那一世也是如此，章涛费尽心思为纪烟华安排了与纪志良相见的一幕，而后拉着张泽浩在旁窃听。那一世，张泽浩看到的不过是纪烟华歇斯底里宣誓着要报复他，气死纪志良的画面。最后，就冷眼旁观纪烟华自甘堕落般的报复。
很多事情，因着一些微小的转折便走向了让人惋惜的一面。
“父亲，华儿不苦，最苦的还是父亲您！您一心为大西子民，却要背负着罪名。您心里苦啊！”
顾怡心忍不住说出了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怨艾——
“父亲，朝廷上多少人尸位素餐，您又如何改变地过来呢？贪官虚与委蛇，清官辱骂为难，百姓又有何人懂您的大爱？”
“清流一派在百姓心中素有盛誉，可他们口口声声匡扶正义，又为百姓做了几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这个乱世，谁不是在明哲保身，单看这份自保是站在什么角度上。
站忠，为善，忠臣。
站奸，为恶，奸臣。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如今的大西朝又有何人比得上纪志良的高风亮节？！
“父亲，女儿不懂什么天下苍生，女儿只想您能够自私一点，为娘亲和我撑起一片天地就好，何苦去管大西朝的万千子民？”
“是，是我对不起阿如，对不起华儿……”纪志良老泪纵横，他也曾无数次质疑自己犹如蚍蜉撼树般的谋算，可是，从他艰难地得以入私塾就立下为万世开太平的志向的时候，从他看到一次又一次乱世中人命卑贱人情卑贱的时候，从他背负起一个又一个让人唾弃的骂名开始，从他的阿如为了他的志向死在了这个乱世的时候，他如何甘心放弃呢？
一步一步，一日一日，他咽下无法言说的苦楚熬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咳……”无尽的悲苦激动带来突如其来的咳嗽。
顾怡心着急地想要叫大夫。
“傻孩子，他们怎么会救为父这个奸臣呢？”纪志良自嘲得笑话着。
“华儿，坐下。好好听为父说。”纪志良凑在顾怡心的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而后看着她，缓缓地说道，“为父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看着纪志良强弩之末般的状况和他眼中的担忧，顾怡心忍下万千思绪，冷静地开口，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父亲，华儿会好好活着！华儿不会去报仇，不会怨天尤人，华儿会好好地活着，看天下太平！”
“父亲，相信我！”
纪烟华，重来一次，不过是要成全纪志良的心安。
“好，华儿是好孩子，聪慧似我！”纪志良看出了顾怡心的认真，带着一股为父的骄傲夸赞着。
冤冤相报，因果循环，这样的纠葛太苦。
为父和阿如自你出生起，便希望你一生顺遂安乐。
如今，华儿长大了，即便没有了为父，只要心志坚毅，总会活着，好好地活着。
为父，放心了。
顾怡心半跪着，抱着纪志良。感受着怀里的老人体温一点一点降低，虚抚着她的手也无力地一点一点地垂下。
眼里氤氲着不落的泪水，她越来越紧地抱住他，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疼她如珠、护她如宝的人也不在了。
荒寂、不安、孤苦伶仃、悲痛欲绝……渐渐吞没了她的心潮。
终于，她俯在父亲的脖颈边，痛哭出声。
另一间屋子。
刑房暗哑的光从墙壁上的小洞透了过来。
张泽浩和章涛双双立着。
谁也没有开口。
章涛是有些许微恼的。本来他策划好了这一切，就是要让张泽浩看到纪烟华的毒蝎心肠、自甘堕落，为的是防止他一开始就出于愧疚伸出援手。
他相信，只要错过了开头的援助，纪烟华这种无事不通的大家小姐在春风楼那样的地方终究会变得面目全非。
更何况，昨晚他已经彻底撩拨起纪烟华对纪志良的怨艾，以纪志良的身体情况、爱女若狂的心，相信只要纪烟华稍微言语激动些，就会气得那个老匹夫七窍生烟。这一幕若让重孝道的张兄看到，更是会唾弃纪烟华。
如今呢？
大西朝的大奸臣竟是这么一个卧薪尝胆的天下谋臣？！
纪烟华也一下子变得冷静下来？！
他不担心纪志良所说的一切是假的。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掩人耳目的。
思及自身，即便他在清流一派素有“章算子”之称，但是，在这乱世里，他没有那么强烈的为国情操，他只要护好和他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就知足了。
可是，听到这一颠覆的消息，他又如何不震撼？！
工于心计的他知道一个人把自己的言行举止生生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以此来迷惑外人，这其中的心理煎熬又岂是常人能及的。
正因为，纪志良把自己武装得很好，可是他一生唯一的弱点就是纪烟华，他们才把突破口放在纪烟华身上。
章涛看了看站立一旁沉默着的张泽浩。
这样的情形下，纪烟华是断然不会再和张泽浩在一起了，可是以张兄的心性，他必是对纪烟华多番愧疚。妹妹和他的婚事看来得从长计议。
张泽浩抑制住五味杂陈的心绪，听着纪烟华的号啕大哭 ，忍不住晃了晃身子。
这是他从认识纪烟华起，听到的她最无助痛苦的一次哭泣。
春花般明媚的小烟啊。
张泽浩没有忍住，他快步走进了刑房。动作急切得章涛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脚步声打断了顾怡心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奸臣之女——纪烟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