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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宫废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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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顾怡心躺在简陋的草席上,身上盖着破旧灰暗的棉被,在带着霉味的冷宫咳得撕心裂肺。
为提高代入感,只能深深忍受。一边吸收原主的记忆,一边体会这种恨不得一拳锤死自己的痛苦。不过是触动原主毒发,好早日完成任务。
囫囵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就暗示唯一留在身边的宫女香儿去皇帝必经的御花园上等候。整个后宫都知道冷宫里的那位是谁都不敢沾的,现在请来御医只能皇上许可。
原主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早已察觉中毒,却已心灰意冷,身体每况愈下,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放心不下家人。
顾怡心的目的不是请来御医,而是引起皇帝的注意。鬼知道那位深情的帝王有没有在和原主虐恋情深,深深伤害原主之后有没有在冷宫安排暗卫,保险起见,还是自个儿明确化比较妥当。
原主柳思语,原柳相千金,与当朝天子君子浩青梅竹马。半年前先皇病逝前除了留下一纸禅位诏书之外,还有一道封柳思语为君子浩皇后的圣旨。
青梅嫁给了竹马,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君子浩登基不久,柳相柳正在朝堂之上四面楚歌,门下弟子以及柳派官员纷纷落马,罪证千奇百怪,贪污、卖官、恶逆、不孝不义、内乱等等,最终以御史大夫弹劾柳相通敌卖国的谋逆之罪结束了纷纷扰扰的朝堂动荡。君子浩痛心疾首,念及师生之谊,不忍其满门抄斩,皇恩浩荡,柳相全族流放千里,罪不及出嫁女,柳思语被废后位,僻居冷宫。
在冷宫苟延残喘之际,却也挡不住阴谋阳谋的算计。
今日嘴碎的宫女说,柳家人在流放途中遇袭,全族上下百人除了柳思语侄子柳念卿生死不明之外,不留一个活口。
一下子刺激得柳思语毒发身亡,红消香断只余一缕执念——保住柳家血脉,那个她曾抱过教导过的卿儿。
顾怡心适应着这具破败的身体,思虑对策。要想保住柳念卿必须为柳相平反,让他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成长,最好是远离朝堂,哪怕回家种田也好过在官场沉浮。
香儿气喘吁吁地进来,顾怡心朝她身后看过去,没有御医,却能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隐藏的气息。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君子浩派来的暗卫。
代入柳思语的情绪过于深刻,顾怡心心口一痛,喃喃自语,“夺之爱幸,斥于幽宫,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痛似蛛丝缠心,凌迟着魂魄,由心泛出层层寒意,暗夜中喘息,敏锐地放大了痛感,花心含恨,砌泪成思量,断寸寸柔肠。
香儿看着床上无知无觉流泪的娘娘,颤抖着唇角无法开口劝慰。入宫不过半年,已是瘦骨嶙峋。叶眉未描,残妆和泪,浑身上下充斥着欲绝于心的悲痛,无声无言的哀伤。
香儿忍不住上前,抱住娘娘,为娘娘痛哭。“小姐——”
五岁跟随小姐,粉雕玉琢天真烂漫的小主子,她是当成妹妹一样疼惜呵护。
六岁随小姐进宫,看见那个精致的小皇子也忍不住惊艳一番。
她看着他们两小无猜,看着他们渐渐君情缱绻,看着他们海誓山盟,看着他们彷徨离别,看着小姐对月凝眸,倚楼人瘦,不断地吟诵——山长水远君心茫。声声泣泪。
边疆传来大少爷战场失利困死敌手的消息时,她看着小姐强颜欢笑,劝慰愧疚的相爷。
小皇子远征归来的时候,她看着小姐绽放真心的笑容,仿佛回到了她最初见到小姐的那个时候。也许,他们还是可以回到最初,走到最后。
圣旨下来之前,小姐唧唧喳喳地对她说,他刚回京城,事务繁忙,所以无暇来看望。小姐纷飞的眉眼锁不住说不出的愁苦,当年的流言唉……
凤仪宫大婚之喜,却素白银裹,寂静无声毫无欢喜之象。皇上匆匆而来,未曾揭开盖头,只留下一句——你贪要尊荣,朕会给你天下最孤寡的后位。她忍住内心的凄凉,看着小姐如同僵化一样静坐不语,而后缓缓扯下盖头,盈盈欣喜消失,粉泪轻挂,望着她,那双明亮的双眸毫无焦距,只是哑声茫然地自嘲,“香儿,他恨我,恨我啊,我又该去恨谁呢?”
平淡无装饰的房间,小姐一身喜庆华裳绣着鸳鸯戏水,脸上却是痛得不能再痛的表情。她知道,小姐终于绝了心断了爱。帝后洞房花烛夜,她抱着她苦命的小姐一夜未眠。
什么是最孤寡,直到前朝传来柳相谋大逆流放千里的消息,直到废后,她终于知道了。只是小姐晕过之后,平静地接受了。直到如今,百口只余一人。
“小姐——”香儿忍不住痛呼,唤醒了沉浸在悲痛的顾怡心。
悲伤心,果然。顾怡心的心顿顿地痛。
虚弱地朝香儿笑了一下,安慰她,“香儿,无妨,当初所为,就该早知今日了。只可惜,咳咳咳……父亲一身济世谋略,呵呵,敌不过帝王权术。”
院子里,荒草凄凄,阴风阵阵。
香儿扶着顾怡心在扫过的石阶上坐下,让顾怡心慢慢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就着微暗的月光,顾怡心手拿瓦片认真地在木碑上刻字。
因为身软无力,拿着瓦片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劲,稚嫩的小手便被粗瓦割破,鲜血淋漓。
隐在暗处的君子浩生生压下内心的悸动,看着院中的女子。发未梳,只着一生素服,就是这么坐着,面色沉着,也氤氲出一派气质天成。在这样的月色下,在这个院子里无端生出一股令人寒颤的孤寂。
看着那个脸带病容似乎连呼吸都带出沉重的喘息声的女子,君子浩想起了春光里笑容无端明媚的少女。
心里空落落,仿佛丢失了什么。
他恨!事到如今,他竟然依旧爱着这个贪图荣华的虚伪女人。
是啊,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柳家咎由自取。父皇说得对,君临天下者就必须绝情冷心,这样才无人伤你。
君子浩愤怒甩袖,转身离开,留下暗卫继续守着。
在粗粗成形的木碑上,顾怡心刻上“家父柳正”“长兄柳乘风”等等字眼。看着眼前大大小小十几块木碑,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影,顾怡心不由得悲从中来。
是谁的错?
父亲,您一生心系天下苍生,但行事浩然正气,光明磊落,却愿意为君子浩行剑走偏锋之事。呵呵,只因为先皇说浩儿才华横溢,却过于优柔,不雕琢不足以成器。
您为大夏国后世昌盛着想,却从不为您儿女,为柳家一族思虑半分,您心甘情愿执起雕琢的刀,哈哈哈,您舍弃了女儿的幸福,舍弃了大兄的性命,终于舍弃了我柳家全族的名声,为大夏国雕琢出一个冷情绝欲的帝王,终于不怕先皇百年之后无人震慑四海,却断送了我柳家的清白。
天下已定,我固当亨!即便您早有准备又如何,通敌卖国哈!父亲您不知道我初听到这个罪名之时是多么愤慨多么讽刺,大夏国最衷心的柳相竟然落了个通敌卖国的大罪。
女儿怨过恨过,心痛过哭过,却无力挣扎,一寸寸把情冷了。您和先皇就这样以家国天下的名义,把女儿当做了棋子,十年青梅竹马情深不悔,只能在棋盘上化作利剑斩断他的情绝了他的后路。
父亲,天下何如,您看如今大夏国泰民安,万家灯火,可我柳家呢,家破人亡,便是我高登后位也保不住啊。
母亲弥留之际,嘱我凡事多劝慰您。母亲说您大智若愚,却总在家国天下上谋略有余,却堪不破人心。可女儿知道,在这个大局中,您看出了先皇殷殷之心下的险恶用意,您用后位为条件,既想成全女儿一片私情,又希望日后庇护我柳家。
父亲,千万般怨恨,千万般不甘,千万般的凄苦,女儿只恨自己不该招惹上那个先皇早早看上的储君,让我柳家陷入这样的棋局中。
人生若可重来,但愿那一年不曾遇见。
“小姐——”耳边传来香儿的惊呼。
顾怡心转头看向香儿,她哆嗦着唇角,却不敢上前。
顺着她震惊的目光,下意识地抹了下嘴角,手上一片猩红,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低声泣诉出柳思语的心声,在柳思语的悲痛愤慨中呕血。
冷冷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微微抬起手,招了招香儿,让她过来。
靠在香儿身上,暖暖的体温传来,总算温暖了冰冷的身子。
驱逐了柳思语的情绪,接下来就是顾怡心的独角戏了。
香儿,大婚之夜,他说我当初贪念母仪天下,那么便施舍我一份最孤寡的尊荣。废后那日,他连尊荣都不愿给予,只是冷冷看我至孤至寡痛苦恸哭。当年呵?父亲说即便我不为家国天下,也可试探他是否真的信任与否。不过是些许流言,他便听信了。香儿,你看,不论我配合与否,只要借我之名,一样可以成全先皇的一场算计。
废后那日,他声声指责大兄在前线刁难于他,以将军之威逼他迫他,于是他便夺了将军之位,让大兄客死异乡,还要落个指挥失当固执己见的罪名。香儿,他怎知道大兄辗转传来的家书中如何夸赞他的成长。
他控诉父亲在朝堂步步设陷,惺惺作态,于是他争权夺权,万般艰难。不过是父亲的一片栽培之心教导他一步步坐稳帝位,却要被他冠上父亲狼子野心的谋逆之罪。我霁月清风般风流的父亲在世人眼里成为了自己最不耻的人,这是多么行之有效的报复啊。
香儿,你看这是我柳家的木碑我柳家的人命。家国天下之下容不下帝王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所以容不下我;家国天下之下容不得臣子权倾朝野民心所向,所以容不下柳家。
顾怡心闭上眼,把头靠在香儿的肩上,低声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