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为媒》翠寒烟

42、佛珠

　　第四十二章

　　两个没有本事的平凡人抱在一起，少了揶揄嘲讽，少了抬杠吐槽，剩下的，唯有相依相存，密不可分的体温，及“咚咚”狂跳，互为心悸的心脏。

　　沈墨鼻子疼，片刻后，眼角滑出一滴泪，落在瞿朝川的胸口。

　　“瞿朝川……”沈墨吸吸鼻子，“鼻梁骨要断了。”

　　任谁鼻梁高挺过珠穆朗玛，被这么一压，也要变东北平原。

　　但瞿朝川闻言，竟没有顾及沈墨已经疼出眼泪，只加倍箍住怀中脑袋，再次道：“你听。”

　　瞿朝川瞪着上方虚无缥缈的黑暗。

　　听到了，还是严蕊的那首《卜算子》。

　　沈墨：“……什么时候了，先别赏词听曲啊，鼻梁骨就算了，我快被憋死了，大哥。”

　　瞿朝川手一顿，微微松开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瞿朝川眼前飘过一只萌黄大袖，伴随着千叶仁急迫高昂的声音：“你们先走！”大袖托起他和沈墨的身体，将他俩掀出玛尼寺。

　　是的，他们被月夜用一只袖子卷了出去。

　　瞿朝川又摔了，除脑袋外，其他地方扎扎实实与地面做了次亲密接触。他的脑袋还是沈墨冒着断手的决心帮他托了一下才没有摔着。

　　沈墨表示，既然对方做了自己的肉垫，那自己必然得意思意思，否则不像个男人。

　　沈墨趴在瞿朝川胸前，瞿朝川“嘶……嘶……”两声，咬着牙道：“你的命真的不好吗？我觉得我的命倒可以再抢救一下。”

　　沈墨从瞿朝川身上翻下来，迅速伸手，把他要紧的部位逐一按了一遍。“好像没事。”过了半分钟，他道。然后，他开始觉得手背疼。

　　瞿朝川坐起来，推开沈墨，摸了摸后脑勺。

　　而这会儿，玛尼寺中又涌出一股香风，第二次托起他们，将他们扔到十米开外。

　　“瞿朝川！”沈墨抓住瞿朝川的胳膊。

　　这次他俩落在一处，落入厚厚的积叶中。

　　“走。”千叶仁的声音随风飘来，传进耳朵里，似是在他们耳边说话：“有些棘手，你们快走。”

　　黑暗中，沈墨和瞿朝川面贴面，四肢相交，齐齐打了个冷颤。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淋在皮肤上，寒冷侵骨入髓。

　　沈墨叹息一声，举起隐隐作痛的爪子，在瞿朝川肩上按了按，“先走。”然后，他蹦起来，一把拽过瞿朝川，头也不回地冲往来时的方向。

　　他不高尚，没想着回头救那小鬼子。他是个普通人，也没本事去救那小鬼子。他这趟来，救出瞿朝川就可以了，因为他确实不愿牵累瞿朝川。

　　被牵累的瞿朝川抬眼，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尚未完全清醒，只跌跌撞撞，踉跄地跟着沈墨。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沈墨突然回头，说了句：“诶？应煜宸好像不见了。”

　　应煜宸不见了。

　　沈墨随千叶仁进入玛尼寺前，千叶仁让白灯笼保护应熠宸，站在门口等他们出来。但刚才，他们摔出寺门时，外面被黑暗笼罩，根本没有看见漂浮的白灯笼，及应被白光笼罩的应熠宸。

　　“算了，不见了就不见了，我们这样也不能回去找。”沈墨捏紧瞿朝川的手，两人在深山老林中夺命狂奔。

　　刚才说了，这会儿正下雨，雨滴淅淅沥沥，四周便是凄凄惨惨戚戚。跑了一会儿，沈墨的手机响了，叮铃铃的，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瞿朝川几步上前，伸手摸进沈墨的口袋，将里面那个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手机拿出来，一边跑，手指一边滑过接听键。

　　可惜没等他“喂”一声，一道携着腥风的黑影由背后快速袭来，撞掉沈墨的手机，接着落到两人前方，虎视眈眈觊觎着他们的身体，并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咆哮声。

　　“喂！喂！沈墨！”傅亚语的声音穿透幽光闪烁的手机屏幕，回荡在夜半无人的密林中。

　　“啪！”下一刻，黑影跳到手机前，一掌拍碎了手机。

　　瞿朝川猛地停住脚步，将沈墨往回拽。

　　沈墨：“……”肉疼，为阵亡于前线的手机心哀。

　　“沈墨，是狗肉店老板。”瞿朝川沉声道。

　　这伙计抗了他一路，还吓了他半宿，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这谋害了发妻的渣男。

　　而沈墨其实看不清眼前的渣男，只趁着刚才手机还未被拍碎前，借光亮匆匆扫了对方一眼。

　　“退后！”沈墨把瞿朝川往后推，他可没忘记瞿朝川之前被对面那怪物抗走的模样。接着，他用力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及缠绕手腕的人骨念珠，“呔！大师兄在此，何方妖孽竟敢如此嚣张！”

　　瞿朝川：“……24K纯傻逼。”

　　然沈墨不过是受了惊吓，有些紧张，现在这样是想缓解下气氛。“退，退！”他用手肘乱顶瞿朝川的胸膛，非要对方向后退。

　　且同时，沈墨手腕上的人骨念珠遇邪祟发热，不一会儿，更是慢慢泛起光华，薄薄地附在念珠表面，飘忽不定，变幻莫测。

　　“发光了。”沈墨怔了一怔。而后，身心大受鼓舞，更是福至心灵，居然指着狗肉店老板，大声吼了句：“没眼瘸就别过来！哥这个可是法器，嗡嘛呢呗咪吽！”

　　嗡嘛呢呗咪吽，六字大明咒，观音菩萨微妙心印，有无量无边不可思议功德，为十方诸佛所赞叹。

　　说到底，沈墨还得感谢他二叔，迫使他看了这么多有关道家的杂书，自然也涉猎了一点与佛有关的书籍。

　　也许，是沈墨倒霉至极终于走了一回狗屎运；也许，是六字大明咒真能够引起人骨念珠的共鸣。总之，在沈墨声落后，人骨念珠忽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神圣浩渺，照亮四野，如同佛祖慈悲的凝视，抚慰灵魂深处，又如同佛祖拈花一笑，无相涅槃，即将驱除一切黑暗。

　　沈墨惊呆了，包括瞿朝川，两人皆直愣愣地盯着人骨念珠，一同见证这超乎科学范畴的奇迹。

　　有那么一刻，瞿朝川冒出一闪即逝的念头，那便是这串人骨念珠果然比他从寺庙里请来的玉佛牛叉，改明儿也去西藏求一串，随身携带，辟邪驱凶。

　　呵呵，有想法是好的，年轻人就该有想法。

　　但这串人骨念珠于烽火硝烟时，跟随高僧走遍千山万水，最终趟过历史长河，由时光彼岸而来，岂是那么容易寻获第二串？

　　救百千苦难，摧灭贪嗔痴，闭塞轮回路，历代眷属俱得超生。高僧美好的愿望，不知时隔七十多年后，能否实现？

　　“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沈墨口中不断念叨六字大明咒，渐渐冲破历史施加于美好祈愿上的封印。“瞿朝川，站我背后，这次我不会让他抓走你。”他头也不回地对瞿朝川道。

　　瞿朝川挑眉，“沈墨？”长这么大，除了他爸妈，沈墨是第一个让他站在背后，明确说要保护他的人。

　　可是这不罗曼蒂克，一点儿也不罗曼蒂克，尤其在对面那狗肉店老板见到金光大盛开始退缩，却在凄幽女声响起后恢复原状，再度凶相毕露地瞪着他们时，直接变作克蒂曼罗。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沈墨简直要跪了。难怪老和尚教育小和尚，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瞧这女声刚响起，他手中人骨念珠的佛光便弱了数倍，恰似回到原点，薄薄一层蒙着骨珠流转，堪堪罩住他一人。

　　“她来了？”瞿朝川大惊。

　　“我不知道！”沈墨的手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那声音的主人来没来，他们不清楚，但眼前的狗肉店老板袭来，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

　　电光火石间，沈墨回身，将瞿朝川扑到地上。

　　“沈墨？”瞿朝川又摔了。不得不说，这是命呐。好在他摔得不疼，沈墨又伸出手，帮他垫了一下后脑勺。

　　“我跟你说，他肯定怕佛光。”沈墨叠伏在瞿朝川身上，两人严丝合缝，无一处漏风。“佛光太弱，我俩不这样，罩不住啊，瞿机长。”他紧张地道。

　　是的，光线微弱，不紧紧相拥，无法笼罩两个成年男性的身躯。

　　瞿朝川抿唇，眼角微微抽搐。片刻后，他偏头，看到已不成人样的狗肉店老板四脚并用飞爬过来，龇牙咧嘴地停在半米外。

　　距离太近，腥味，腐肉味迎面而来，熏得沈墨将脸埋进瞿朝川的颈窝。“生化武器，卧槽。”沈墨吸气，过了会儿，朝瞿朝川的耳朵吐出一口气。

　　由于离得近，他柔软的嘴唇轻轻擦过瞿朝川的耳垂，瞿朝川耳朵发痒，敏感地打了个激灵。

　　沈墨：“……抱歉哈，嘿嘿。”

　　“嘿个屁，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瞿朝川睃视沈墨，“你亲我？”

　　“什么亲啊，误会，误会。”沈墨理直气壮地回答。然后，他硬抱着瞿朝川翻了个身，让瞿朝川在上，他在下。“光源高，范围大。”他笔直地举起手。

　　瞿朝川低头，盯着下方那张被佛光洗礼过的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你以为你是灯塔？看来，我们八成要一起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