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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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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他们再一次看到梅姐的眼泪,晶莹剔透,是思念着情人的,绝望的泪水。傅亚语鼻子一酸,眼圈红了。老头儿生了半天气,但架不住女人的眼泪,责备的话咽进嘴里,半道偃旗息鼓,走到窗边观望对面的狗肉店。
沈墨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梅姐,梅姐接过,向沈墨投去感激的一瞥。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蓄满泪水的眼睛此时铭刻了属于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即使沈墨身为男人,神经比较坚韧,现下也被触动,似乎能在这一刻体会到失去心爱之人的痛楚。
“他比我大五岁,警校毕业回到家乡,我还在他毕业的城市读书。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视早恋为洪水猛兽,我们却不顾一切的相爱了。”梅姐回忆着过去,痛苦的表情里交织着幸福,幸福背后是长达数年的哀恸。“他说等我毕业了就结婚,可是……”
“梅姐。”傅亚语突然唤了她的名字,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当年那件很轰动的……警察失踪案件?”傅亚语之前回来看她爷爷,对此事有所耳闻,不过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这事儿至少过去十年了。
“你知道?老爷子跟你提过?”梅姐睁大了眼睛。
“我没提过,我怎么可能对她说这个!”老头儿翻白眼。
“我真的很想知道卓彦怎么了?”
“没门!”老头儿面朝窗外。这天气,说变就变,自从跟着傅亚语来到旅馆后,天又阴沉下来,淫雨霏霏,愁煞众人。
“亚语。”沈墨小声的招呼傅亚语。
傅亚语悄悄挪过去,低声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十年前有个警察在玛尼寺失踪了,现在看来是梅姐的男朋友。”
实际上,由于是傅亚语听来的传闻,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梅姐的男友卓彦并不是失踪,而是死了,只不过还没找到尸体,这一点,大概只有老头儿知道。老头儿说,人都有“气”,“气”不是味道,仅仅因为便于让沈墨理解他才那么说。
“气”应该就是人的灵魂,灵魂的特征,抽象的,具化的,在道上的人才能分辨。这镇上数千人口,老头儿皆辨得出他们的“气”,当年卓彦的“气”消失后,老头儿用祖传的千年龟甲及六爻卜了一卦,算出卓彦已经不在人世,其□□和灵魂亦消匿无可寻。
后来,卓彦的年轻女友,也就是梅姐找来这里,那一年,这个哭得歇斯底里的女孩给镇上的人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老头儿是其中之一,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他感慨生命易逝,至始至终不肯告诉梅姐,她的男友已经死亡的事实。他看出来了,梅姐不会忘记卓彦,平凡的嫁人生子,如果她知道当天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追查到底。与其让一个普通女孩卷入应家的百年恩怨,时刻被危险包围着,还不如叫她痛苦的活着,因为老头儿知道,两难择其一,卓彦宁愿自己的女友痛苦的活下去,也不愿她冒着生命危险帮自己报仇。有的时候,看似为别人着想的选择其实是对他们最大的残忍,但世人依旧义无反顾的,以源源不断的怜悯之心赋予对方数倍的痛楚。
梅姐回来了,改变志向投身警界,走上与男友相同的道路。
听完傅亚语的话,沈墨叹了口气,他并不知晓卓彦已经死了,只想起以前听人说,当你决定追逐某人的背影,而他所处之地太高太远,那么唯有进入与之相同的世界,才有机会跟他相遇。也许梅姐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做了一名人民警察,来到男友的家乡,亦是他失踪的地方。
“爷爷从来没讲过这事儿,看来里面别有内情。”傅亚语望着梅姐说。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极为尴尬,连傅亚童都紧绷小脸,生怕胡乱出声会招来爷爷一顿吼。
“沈墨。”瞿朝川在背后叫了声。
沈墨扭头,发现瞿朝川居然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吃起傅亚语买来的食物,那个香味哟,即使不饿也会馋得流口水。
“过来吃东西。”瞿朝川指着面前的碗。
沈墨一怔,随即笑容满面的转头邀请梅姐:“梅姐,好香,小语买来的,一起吃吧?”
傅亚语也笑着说:“梅姐,趁热吃。”可梅姐只是摇头,坐回原位,继续通过望远镜监视对面。“我的心情好差啊。”傅亚语跟瞿朝川说话。
瞿朝川这个人,平时被一群空姐,还有其他女性众星捧月惯了,即使无心,也难免显现出一点高傲。他对傅亚语的态度,总的来说无可挑剔,但女人都是敏感的,有意疏远了,稍微怠慢些,就会马上感觉出来。比如现在,瞿朝川没有及时回应傅亚语,过了一会才“嗯”了声,傅亚语的脸色明显黯淡下来,走到一边,拿本杂志挡住脸。
“瞿朝川……”沈墨开口。
“闭嘴!”瞿朝川瞪了他一眼。
处理感情这种事,瞿朝川比沈墨经验丰富,其实以沈墨的颜,不乏女人暗送秋波,奈何沈墨整天与冰冷的机械打交道,这方面反映较为迟钝,好不容易有个表白的,还撤回前言跟了别人,最后化作冤鬼将他卷进了错综复杂的谜团。
“我说机长大人,为什么你对吃比女人更感兴趣?难不成你真想跟我过一辈子?”沈墨望着瞿朝川弯起嘴角。
瞿朝川眯了眯眼睛,冷飕飕地一笑:“你不想过?咱俩天造地设啊。”
“造你妈个头!跟老子有屁的关系。”当然这话沈墨不敢当着瞿朝川的面说。沈墨往嘴里塞了张饼,咀嚼几下,放着手边的汤不喝,硬逼着自己咽下去。
瞿朝川皱眉:“即使是张饼,你也要品一品其中的味道,民以食为天,红楼梦里吃个茄子都快要九蒸九曝……”
“茄子吃成中药,我看算了吧。穷讲究不适合我,什么诗情画意的筵席,什么飞觞醉月的风雅,反正我只是啃了张饼。”沈墨在瞿朝川眼前晃了晃那张饼。“现在逢人便和我说,我与你谁也离不开谁,吃饭这种问题,小意思,您多忍忍呗。”沈墨是开玩笑,他可能还是无法理解所谓“逢人便和我说”代表了什么,但瞿朝川不一样,他的命定之人是个男人也就罢了,这男的居然不讲究吃,饮食可是自己的精神文化啊。于是,瞿朝川愈发觉得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沈墨安静了片刻,看大家都不说话,心一横,就接着跟瞿朝川说话。“我问你,”他压低嗓子:“为什么你对他们说的话没反应?”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瞿朝川装傻。
瞿朝川多精明,装傻的时候也像个聪明人,言而总之,装傻不成功,被沈墨摆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是说,千叶仁,还有傅老爷子讲的,”沈墨咬了咬嘴唇:“命数!天造地设之类!”
瞿朝川直直盯着他,最后笑起来:“你到底想问什么?”他的眉宇间透出一股嘲讽。
哟,还嘲讽老子,沈墨翻了个白眼。“咱俩的八字我拿去算了。”沈墨轻描淡写地道。
这会儿,轮到瞿朝川坐不住,只见他惊诧地挑起眉梢,眼光闪烁,仔细看去,疑似泛滥着紧张的情绪。对,紧张,瞿朝川居然也紧张了!但这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恢复平静。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我了,还将八字拿去合。”
“可惜别人都说八字不配。”沈墨笑眯眯的。
不配吗?瞿朝川却觉得沈墨已经知道了。同时,沈墨亦认为,瞿朝川比自己更早清楚这件事。因为……因为他二叔!沈墨想起出发前,二叔与瞿朝川面对面时怪异的表情。二叔是个算命高手,他能算不出这些?他老人家头一次见瞿朝川就把其八字拿去算了半天,沈墨直到现在才想通是怎么回事!二叔!沈墨颇有些愤怒,坑谁都不能坑你亲侄子!我一定打电话问清楚!
沈墨几口将手里的饼吃完,掏出纸巾擦了擦指尖,站起来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瞿朝川瞄着他。
沈墨往外走,瞿朝川忽然起身拽住沈墨,将他向外面拖。傅亚语惊异地望着他们,动了动嘴唇,想说话,但憋了回去。
旅馆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露台,平时用来晾些客人用的床单、被套、枕巾,如今下雨,东西早就被收走了,只剩几根光秃秃的木杆横在头顶。
沈墨立在雨中,长长的刘海濡湿了,却正因为这长刘海,额前的血印尚保存完好。“你要干嘛?”他问。东北的雨,配合着冰冷的风,淋在皮肤上那是相当“享受”。“你觉得这样很浪漫吗?”沈墨开玩笑道。
“你要给你二叔打电话吧?那些人说的话你就不能忘记吗?”瞿朝川眼神深邃。
“是你,你会忘记?”沈墨一下子来了火气:“你肯定知道内情,就我被蒙在鼓里。我算了,无论寿夭生死、富贵穷通皆紧密相连,而且还姻缘天定,命中注定,为什么我非要跟一个男人绑一块儿?我遇到鬼已经够倒霉了。”
“难道我不倒霉?我被迫请假陪你找这什么鬼,不就因为这该死的命!”沈墨生气的表情也惹怒了瞿朝川,说得他好像真对这事没感觉似的,他头疼的时间比沈墨久多了好吗?
沈墨瞪着他:“你信吗?”
“原来不信。”瞿朝川硬邦邦地应道:“自从见鬼,不信也得信,我可不能因为你堵上自己的一生。”
“你个自私的家伙!”
“我哪里自私?”
沈墨一怔,是啊,自私从何谈起?他明明陪自己来到东北。
“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别提了,以后你二叔会帮你改命。你是个灾星,这段日子乖乖呆在我的身边,否则出了事我可不负责。”瞿朝川开始下命令,于沈墨眼中就像个装模作样的帝王。
“烦死了。”沈墨抹掉脸上的雨水,额前红了一片,似是被人狠狠揍过:“荒诞的算命,荒谬的姻缘!最重要的是你们都瞒着我!”
“知道了有什么好?你现在很高兴吗?”
“老子变态啊,能高兴起来么?”
“那你觉得恶心吗?”
“震惊有,恶心谈不上,其实我现在更想笑。”沈墨盯着瞿朝川。
确实,瞿朝川也没觉得恶心,即使有时嘴上说着恶心,心底其实没有特别反感,正如沈墨说的,大半时间他觉得此事过于荒诞,仅仅是荒诞而已。
“反正……我二叔说要帮我改命?”过了许久,沈墨终于挤出一句话。
瞿朝川点头。
“我们俩做同事,居然是已经写好的剧本?对不起,我到现在都没法相信。”
“谁逼你信了,爱信不信。”
“我肯定是不会娶你的。”
“……你再说一遍试试?哪个娶哪个?”
“你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不想继续蒙在鼓里。”说完这句话,沈墨狠狠打了个喷嚏,瞿朝川一脸不耐烦地把他往门口推,再这么淋下去,这家伙好像要感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