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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片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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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雾里看花:破碎的金缕衣
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整个世界。
你站在那棵高大的泡桐树下,是我熟悉的精致面容,雨点淅淅沥沥地打湿了你的肩膀,看起来十分孤独。
你的身后是一个大大的绛红色行李箱,深沉得快要使人窒息。
我想走过去为你撑伞,好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寂寞,可是啊,我也没有带伞。
你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存在,转头看着我,琉璃色的瞳仁里蓄满了生人勿近的意味。
但我怎么会是生人呢,我…喜欢你啊,才不是什么生人呢。我对你扬起一个傻气的笑容,你盯着我,沉默不语。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了很久,久到我忘了收敛笑意。
我到底在干吗?
这样质问着自己,却怎么也得不出答案。
嗯…如果是你,一定会给出完美的答案吧。
记忆最后停留在茶褐色的背景里,还有,温暖到快让人哭泣的体温。
“从安。”
早六点。
“叮铃铃——”急促的闹钟声响起。
谢嘉思揉着惺忪的双眼,一副我很不爽的表情。
结果仍然是梦见了啊,那个帅气的男孩子。谢嘉思迷糊地想着。自从一礼拜前,也就是开学时她搬到叔公家搁置的房子所在的社区里,就开始重复这个梦境:绵绵细雨中,器宇轩昂的歪果仁少年站在一棵泡桐树下,拖着绛红色的行李箱伫立许久,然后转头,像是望着某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期待那里捎来一封温暖的信。最后少年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激动得如同获以至宝。
很奇怪,明明从未见过那名少年,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少年精致的面容,谢嘉思心口就会泛起阵阵的疼,不剧烈却深入,仿佛刻进骨髓。而每当这个时候,心底同样会出现一种呼唤:去找他,去找他。
谢嘉思有些迷惘,少年的身份像是被一团朦胧的雾所包裹,亟待她剥茧抽丝步步探清。
高三的生活忙忙碌碌,时间在指尖上翩然起舞,转瞬即逝,让人恨不得将每分每秒掰开了揉碎了用。
谢嘉思是理科生,虽然有道是自古文理不分家,但老一辈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还是很好地由谢母完整地灌输进谢嘉思的脑海中。
不过,即使没有谢母成天的耳提面命,谢嘉思觉得她也一样会选择理科,与成绩无关,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选择理科,不然定会后悔。
不过谢嘉思是个学霸,从小学开始,谢嘉思的成绩就从未跌出过全校前十。有着如此强硬的资本,谢嘉思表示学习数理化毫无压力。
放学时分。
“思酱~”许妙妙一出校门就看见了正倚靠在栏杆上背诵单词的谢嘉思,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冲着谢嘉思一路小跑。
当听见许妙妙的声音时谢嘉思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收好单词本,接着迅速往旁边一闪——许妙妙差点和栏杆来了个“相亲相爱”。当许妙妙凭借自身出色的平衡能力站稳后,谢嘉思早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顺便挑了挑好看的柳眉,这种“你简直活该”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许妙妙顿时觉得自己委屈了:她一结束训练就来找好友,结果谢嘉思不仅没有表示热烈的欢迎,反而害得她险些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蛋撞在栏杆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好吗!
当然了,许妙妙选择性忘掉了自己想要扑倒谢嘉思的行为。
所以,当许妙妙抬起头时,她的表情落在谢嘉思眼中就成了这样:QAQ
谢嘉思:……=口=许妙妙你再怎么卖萌我也不会让你扑的!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谢嘉思心心念念的全是歪果仁歪果仁歪果仁,而许妙妙心心念念的全是扑倒扑倒扑倒。
由此可见,纵使彼此脑回路不在同一个频道,也是可以很愉快地玩耍的。
“呐,思酱,周末的话,去大叔家怎么样?”许妙妙快步追上走在前方的谢嘉思,娴熟地挎进谢嘉思的臂弯中问道。
“大叔家?”
“哎呀,就是二胖之前提过的猫屋嘛,今天训练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大叔就和他说了,大叔也同意了哦。”许妙妙一副“快表扬我吧快表扬我吧”的得意神情,让谢嘉思不禁弯了弯眉眼。
“那好吧,反正我妈天天叨念着说要我劳逸结合。”虽然是以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但却让许妙妙高兴极了:总算,有了进步呢。
周末。
谢嘉思难得在周末起了个大早,谢母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过问。
谢嘉思挑了一件熊猫印花T恤,尽管好像和猫咪搭不上半点关系,但谢嘉思才不会想那些东西,在她眼里,熊猫与猫,仅一字之差。
慢慢地走到约定的地点,清晨凉爽的空气驱散了迷糊的睡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谢嘉思张开双臂拥抱空气,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感到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真是奇怪。她甩了甩头,抛掉心里那种好笑的想法。很快就来到了早餐店门口,像是本能一般脱口道:“老板,来两个包子,驴肉馅的!”
老板闻言笑道:“哟,小姑娘你可真面生,不过居然知道咱们店的招牌啊。”
谢嘉思愣住了。她可以肯定自己曾经绝未来过这家店,可刚刚的话语却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且一说就是别人家的招牌——她分明连菜单都没看过。
那种与自身记忆深深的违和感再次浮现,一如梦境中的少年一直给她的感觉。
谢嘉思觉得自己像是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虫,死命挣扎着,却是徒劳。
直到老板将包子递给谢嘉思,她才猛地清醒——几乎有那么一瞬,她都以为自己魔怔了。
谢嘉思有些踉跄地离开早餐店,她现在脑子依旧混乱,急需时间让她理清目前摆在明面上的一切。
谢嘉思回头看了眼早餐店,那家原本与旁的店铺无二的早餐店,却因之前的事致使其再落在谢嘉思的瞳仁中时,泛着不详的黑。
“BlingBling~”手机突然响起铃声,谢嘉思连忙从背包中掏出,然而笨拙的动作却险些把手机摔落在地。
手指微微颤抖着滑动接通键:“……喂?” 听筒那头传来许妙妙的声音:“思酱你在哪里?不会还没起床吧?”
谢嘉思有些恍惚,许妙妙的声音明明就离耳咫尺不过,但又莫名地带着悠远的距离感,乃至发生失真。
谢嘉思的晃神一直到许妙妙的拍肩方才结束——
“谢嘉思!”肩膀突然被人重重一拍,谢嘉思才回头一看:“啊…妙妙。”
“我说你之前怎么都不答话啊,我还以为你没出门呢。”
“你看我会是那种食言的人吗?”谢嘉思故作生气的模样,惹得许妙妙一阵讨饶,根本没觉察到谢嘉思转移话题的目的,即便其段数拙劣得惨不忍睹——
所以说,谢嘉思对于如何对付许妙妙这种生物简直不要太轻车熟路了好嘛。
在谢嘉思没有近距离接触喵星人这种犯规的生物时,她对于喵星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看起来非常胆小”的程度上。
不过现实总是和理想隔着万水千山,当谢嘉思被许妙妙拉着到猫屋时,看着那些澄澈如水晶般的异色瞳仁时,心立刻软化成了一滩水——妈、妈蛋好萌啊TUT
许妙妙口中的大叔是猫屋的主人,姓赵,为人较沉默,但照顾起猫却是一顶一的好手。
他正为许妙妙和谢嘉思讲解各类猫的习性: “你们看,当她们躺着或坐着,瞳孔缩成一条直线,眼睛半开,甚至完全闭上。这样就意味着她们心情轻松平静。”
“真的耶,思酱你看那只折耳猫!”许妙妙小声道,并指向一只正垂尾静坐的折耳猫。
谢嘉思顺着许妙妙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只折耳猫的瞳仁是好看的碧色,像是一汪幽潭,清澈得可以映出人的倒影。
正当谢嘉思望着折耳猫发呆时,一只暹罗猫缓步走来,如同国王视察他的领土,然后轻轻地用头蹭了蹭谢嘉思的双腿。
谢嘉思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伸出左手在暹罗的头上抚摸,而右手则在暹罗的下巴窝处来回滑动。
暹罗猫因而稍稍眯起了眼,尾巴直立着以小弧度的频率摇晃着。
“通常猫绕着你的双腿并用头蹭,意味着她想向你撒娇。”大叔道,“不过你做得很好,她们的确很喜欢别人抚摸她们的下巴和脖颈的交界处。你还可以试试把她抱起来,她会用头和下巴不断磨蹭你的脸。”
“呜啊一听就觉得好萌,为什么没有猫对我撒娇啊QAQ”许妙妙盯着那只眯着眼、明显很享受的暹罗,恨不得将其抱起然后好一阵蹂躏。
——又来了。
谢嘉思抚摸暹罗的动作慢了下来,她之前完全不了解猫这种生物,可方才暹罗冲她撒娇时,她却想也没想地直接抚摸起她的下巴窝和头顶了。
事情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它穿过密密麻麻的树网,打在你身上形成一层美丽的光环,分外耀眼。
你一如既往的沉默着,但轻颤的手指却暴露了你的心思。你可能不知道吧,每当你特别高兴的时候,手指总会不由自主地发颤呢,不过如果告诉你的话,你肯定会嫌其太过孩子气然后逼迫着自己改掉的吧。
啊啊,果然这点你最让人讨厌。
“从安,驴肉馅的包子?”我问道,老板正在一旁口若悬河地介绍着他的招牌——聒噪得让人崩溃。
你像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微微地掀起了嘴角的弧度,露出一个难得的笑意。
我看着你的笑容,突然觉得老板的念叨也没什么。
真是…恋爱的人都是傻瓜!
“这种包子,的确很好吃。”你伸出手指,轻轻擦过我的唇角:“但弄在脸上的话,还是很脏。”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那一瞬间,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如同鼓擂。
“那…快点吃吧,赵叔叔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下意识地躲避了你的视线,然后和手中的包子做起了斗争。
你没有再说话,只是轻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听到。
赵叔叔显然已经等了我们有一会了,他拍着你的肩膀道:“好小子,你不是一向很守时吗,瞧瞧你今天可让我等了近半小时啊。”
“只是半小时而已。”你不着痕迹地离开了赵叔叔的大掌,双手抱胸道:“况且你也没守时过几次。”
赵叔叔显然被你噎住,想说什么却最终放弃了。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脸颊正在发红——只有天知道,我和从安之所以会迟到,完全…完全是因为包子太好吃了TAT
——而其导致的后果就是我吃到胃痛。
还真是男默女泪的故事,不,如果不是从安最后到药店买了消食片给我,恐怕就会变成事故了。
“算了算了,反正我是说不过你这小子。”赵叔叔摇了摇头,颇有种“后生可畏吾衰矣”的神情。
你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进到猫屋里才知道这座外表看来不大的店铺内里是怎样的一副别有洞天。一群形态各异的猫齐声喵呜,这种场景真是让人有种立刻化身猫奴的冲动啊岂可修!
我看着你,一只漂亮的暹罗正在朝你的方向坐着,瞳孔微微放,尾巴直立着,看起来似乎很想亲近你。
“这意味着她想向你撒娇哦。”赵叔叔笑道,“哎呀小安你果然很有吸引猫的体质嘛。”
谢嘉思再次从梦中惊醒。
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自己为什么熟知那家早餐店的招牌,以及抚摸猫的技巧。
因为这一切,分明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谢嘉思将头颅埋在被窝中,颤抖着身子,口中却发出模糊的笑:“哈…哈哈…陆从安…”
为什么?
你那样狠心地离开,我却仍收不回这一腔泼出去的热忱?
陆从安啊,你当真是…阴魂不散到可恶可憎。
谢嘉思恍惚着,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今夜的晚风带着沉闷的气息,掠过身子引起心底的烦躁与绝望。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想必就可以解脱了吧。
谢嘉思看着夜空下沉寂的钢铁森林,旋即又凄惨地笑了起来。
明明可以永远尘封这段不堪的记忆,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陆从安为自己准备的一切。亲情,友情,财富,学历,健康。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明明自己都可以永远地拥有着,但谢嘉思却选择了要知道真相。
她宁肯自己揣着明白,然后安然赴死。却也不要做黄金鸟笼中的金丝雀,耽于满足,溺于无知。
谢嘉思。
陆从安。
爱与被爱。
生命和谜题。
彼此斡旋在这个沉闷的夜晚的天空中。
彼方,皓月代替了繁星;此处,繁星吞噬了皓月。
注定是无法两全的结局。
而故事的最后,是少女撞碎意大利彩窗一跃而下的背景。
少女携带着惊人的哀恸与窒息,脸上的神情一如希腊雕塑般呈现出一种张力。
那是生命最后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