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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冲突 ...

  •   有个妹妹是种什么滋味儿?

      亭午,日头晒得人有些懒散。耶律褚祯欹在南院里的老槐树下淡淡的想着。视线斜在旁边。那襄,舒宁正专心致志的捧着棋谱与韩谡对弈。

      舒宁正单手捧着脸儿,眉头微蹙。一袭鹅黄色的窄衫跃然的霸住画面。阳光下,说不出的炫目。

      他看着,想着。待到脚步不由自主的移动到了棋案旁。听到两人低低的交谈与争辩声,薄唇竟然淡淡挑高。

      舒宁是个很麻烦的妹妹。初学棋艺,非但不求甚解而且特别喜欢耍赖。他总道:有耐性与她耗在这儿的,世上怕是只有韩谡一个。可此刻偷觑着那张神情多变的小脸儿,却有点能体味到韩谡的乐趣。

      这发现,让他眉头绞紧。心绪飞快的起伏了一个波澜后,他便飞快的出手抽出了舒宁攥着的棋谱。

      “干嘛!?”舒宁踉晃了下腰身。粉腮气鼓鼓的。于是他心下一阵恶劣的愉快。脸却已然绷着。沉声道

      “看不惯有人竟能厚着脸皮耍赖!”

      “我脸皮就是厚,不但厚而且无坚不摧。你看不惯,闭起眼睛便是了。棋谱还我!”

      舒宁回答,这下连韩谡都轻轻的扬起头。耶律褚祯的被两人瞧得陡生起一股烦躁,挑了挑眉。陡然岔开话题

      “怎么你还有闲心在这儿下棋么?!你应承我的事,现在还没有眉目呢!”

      “我?!”舒宁嚅了嚅唇。片刻后恍然大悟的叹答“你说那事啊!谁说没有眉目,别忘了我可是拿自己的小命儿和你赌!若是没有眉目,我不是要比你更急!”

      “这么说是有眉目了?!在哪儿呢,你拿出来给我瞧瞧。”

      “眉目?眉目不就在这儿嘛!”

      舒宁狡猾的眨着眼。食指朝四下兜了个圈儿。一时间,任谁都忘了那盘棋。盱盱的瞪大眼环视起这金黄遍地的这座菊园。

      “听说……韩崇大人的遗孀‘安平夫人’,可是有大辽第一美人之称哦!她钟爱菊花,三哥也是因此才不惜工本的在府里植栽了如此多的菊色,不是么?!”

      舒宁抱起双臂喜滋滋的说。耶律褚祯狠狠一剜她。口里供认不讳,眼神凌厉起来。

      “那又如何?!”

      安平夫人是三年前自大宋嫁来契丹的,闺名唤做穆秋菀。她非但有倾城绝色,更是性情温柔入水,才艺双全。

      她的出现,完美得像是每个男人的梦。只可惜红颜每每命运总多 ,就在成婚当日,她夫婿韩崇被人毒害至死。而她矢守贞洁之理,死也不肯按辽国的风俗改嫁。便因此无端的沦为了寡妇。

      凭般的如玉佳人,偶然得见后,耶律褚祯也是动心。

      这原本不是什么秘密,因为上京城里,对她动心的男人没有一千也够八百。只是眼下被舒宁挑明。他眼底却仿佛隐隐燃起了怒火。越是压抑,便越觉凶猛。直到将指节也握得泛出白。他才喑哑道

      “你说的眉目,跟与穆秋菀有什么关系?!”

      舒宁冁然轻快的回道

      “关联很大呢。可以说是一得尽得,一失尽失!”

      “宁儿,你这话……从何说起?!”

      韩谡亦忍不住问。舒宁摆摆手,用指缝间夹起一枚黑子,缓落置在棋盘中心,神秘的说

      “天机不可泄漏,现在尚不是挑明的时机。二哥,三哥,只消记得我一句。若想要封号,必先得美人!”

      “哼!!”

      宁静如发丝在耶律褚祯冷笑声中绷断!

      他一抖臂,狠狠的甩出棋谱。书卷落地,迎风窸窣的打乱页码,如同人被翻搅难平的心。

      “你言下之意……是想帮我博得秋菀的芳心了?!”

      他问道,眉见的褶皱深如刀刻。舒宁却不理会,拍了拍胸脯回答

      “不错!我有把握,只要你按着我说的方法去办,一绝对能在限期内,一箭双雕!”

      “哼!是么?!那我可要谢谢你!”

      阴侧侧的话说得客气,可偏生那笑容,让人总有股不寒而栗的恐惧。

      于是,院子里良久没人说话。寂然沉到了极限,最后也跟着被同一只手推毁

      “啪!”

      耶律褚祯腕一抖,那红木雕花儿的棋案子,便这样毁了。

      棋子儿哗啦啦的碎散在地面上。霎时弄得满眼狼藉。而罪魁祸首却优雅的在狼藉中间,挺立起身。掸掸两袖上的尘,像是没事发生一般的吩咐说

      “很好,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一箭双雕,不论是册封的诏书还是穆秋菀,到了期限,少一样你也别想再活着从我王府走出去!!!”

      他如疾风动云般不快不慢的走了出去。剩下韩谡若有所思的坐在原处,侧目一瞧:树下,舒宁却半点儿异样也没有的,提着裙,淡淡的蹲在地上拾棋子儿。

      “你不怕?!”

      他问道。舒宁半蜷着腿儿头也不抬。只是随意回答说

      “怕什么?!他又不是砸我家的东西!”

      “我指的是他的话!一年后呢,你做不到承诺的事,可想过结果?!”

      他神情有些恍惚。语气凝重。舒宁小巧的身影却猛地停了停,跟着平缓侧过头来说

      “一年后不是还有二哥你呢么!”

      “……”

      声音飘飘忽忽的钻入耳中,像是血蛭,被听得深深的,深到入了骨血。

      韩谡一愣,捏在指尖的一枚白子便倏的滑落下来。吧嗒一声,跟着颤巍巍的骨碌到舒宁的短靴旁。舒宁开心的笑了。捏起来放在手心,却不禁诧异的喊了句

      “呀,怎么裂了!”

      ×××××××××××××

      几日后,辽主耶律贤的御驾返回了上京。

      韩谡与博木里因是新从南京任升。难免为述职交接的公务忙碌起来。而耶律褚祯这个真正的主人家,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少了他们的探访,舒宁的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她开始过上了奢腐的贵族生活。每天只懒洋洋的躲在耶律褚祯拨给的那间种满菊花的院子里,享受“无事生产”的惬意。而发呆,就是她最新养成的爱好。

      有时,甚至就那样躺在卧塌上仰望着天,穿过槐花枝叶间的缝隙,两眼失神的一直望,望到……不知不觉的睡去……

      达春把她那模样比作:是被关进牢房的犯人。可事实上,她还是自由的。达春也几次问到她有没有想出府去四处逛逛。是她不肯回答。慵闲的一笑,然后再扮个大大的鬼脸。

      让人总是瞧不出她心里的想法,却又总是想要破解她那双看似澄澈的眼眸下,真正的情绪……

      她好像就是这样奇怪的人。越是持守着安静,却越翻搅起王府上下的猜疑。

      关于她众说纷纭的身世,关于她做上密王爷义妹的过程,关于她和韩谡,博木里之间密切的交往……谣言,花样翻新出炉。她关起门来享受自己的米虫生活,全只把那当成乐子听。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多心。

      有时候,她却总能感到,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角落,藏了一双眼睛正在默默的观察着她。时而远,时而近的注视,虽然没有恶意,却仍然让人不安……而怎样也不会想到的是,那个偷了她隐私的人,究竟是谁?!

      密王府·书房

      “小姐今天还是呆在南院。韩大人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来了,小姐除了自己摆弄些小玩意儿,就是跟达春丫头闲聊……”

      过午的书房,光线仍然很暗。耶律褚祯沉神危坐在红木椅上,一面漫不经心的听总管古穆录的回报,一面如行云流水般,书延着笔下墨迹。

      “嗯。没什么事你退下吧!”

      短短的一下停顿后,他出声遣人。可古穆录踌躇了片刻,却还是颤巍巍的自怀间逃出一叠皱团的纸张。奉上近前道

      “还有一事,就是……这些……都是打扫院子时收来的。奴才瞅着,上面密密麻麻,尽是些汉人的东西。心想……小姐毕竟是大宋的人。为防止意外,这东西,还是给您过目一下比较好!”

      眸光一暗。耶律褚祯猛地抬起头,蹙眉将纸团接过来,铺展在案中央。当那些被褶皱的文字渐渐在掌心下拉平清晰的时候。遽然间,却仿遭雷击。

      他目瞪口呆的僵着身子。桌案下的手心里沁出汗,嘴唇也突然干得让人忍不住去舔。一闪神,刹那的恍惚后,忍不住愕然怔住……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他竟然会有些怕!那种“怕”,他好久不曾有过了。这些年的历练后,他即便是面对十几个大宋高手的鸠杀围捕时,也能维持镇静。可面前一叠不起眼的废纸,竟唤醒了这本该被完全遗忘的情绪。

      怕什么呢?!他冷冷的牵起嘴角,越发想不通。

      ——那纸上的,不过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的名字:祯,褚祯,耶律褚祯。

      上百个,或者是上千个他的名字。叠错在古怪各异的花纹里,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他沉入进一种对过错的检讨当中,良久过后,却猛地弹了起来。

      “不!”

      这一声,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他失控的僵了一下,感到身上的每根汗毛都仿佛遽然直立起来。眍紧凤目,他穿透过纸字,看到了舒宁脸,竟然……无端的起了杀念?!

      微笑,作怪,得意,落魄……脑海里一幕幕画面凌乱的交叠。而舒宁的样子越是想越是鲜活,胸口的愤怒,也便越是猛烈。就如同寂夜草原燃烧起的一焰烈火,狂风乱舞之间,开始无尽蔓延。然后,他就被那把火烧得失去了控制。他想着,自己必须干点儿什么来抑制。可还没想出结果时,脚步已经抢先把脚步带动,冲向了南院!

      ………………

      来到这菊园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杀人。

      可当真的迈进了进来,握紧拳头,攒足十成的气力。殷起红丝的视线却遽然给一袭干净的白色占据。阳光暖烘烘烤在头顶上,把那白色照得失真而刺眼……于是,糊里糊涂的,他就愣了。

      眼前的人是舒宁。裹着雪绒暖氅,专心致志的跪在地上捡着什么。那模样,就像草间嬉戏的兔子。弱小的让他想不通哪里值得自己去气得头昏,气得失去理智……

      而僵杵在那儿,慢慢倒起记忆,退回到书房里,摊开废纸团的那一幕时,身体里的戾气,却已经被白光晒干湮散。只腾起一片雾似的烟,迷惑了人的眼。

      然后,他嗫嚅着,发出了异常嘶哑的一个声音。

      “嗳?!嗳!?”

      声音飘到舒宁的头顶。可她却没有反应。仍旧弓着背,一手托着个插编了金线的簸箕。一手撑于地面,极小心的向前摸索。嘴里不住嘀嘀咕咕的唠叨不休。蹭到了他脚边时,耶律褚祯眼前又闪过那些写了他名字的纸团。只是这一次,他却莫明其妙笑了笑。

      薄唇优雅的挑起一弯浅弧。他笑得很得意,仿佛是能看得到自己此刻俊美绰绝的丰神。可惜,一直垂视着地面的舒宁却不曾见到他这模样。拍了拍他的靴边,只是不耐烦的说

      “劳驾,请让让……”

      “咳!”他脸色肃紧。绷住腰身清了清喉咙。舒宁全不曾察觉异样,只催着

      “喂!麻烦您咳嗽能不能挑个地方。让一让啦!”

      “够了!”倏的!绣了虎纹的黑靴狠狠跺了下地面。腾起的烟尘让舒宁不得不退避起身。捂住口鼻向旁一瞟,却无意间发觉了宝藏般。咯咯咯的大笑了起来。

      “呀!找到了,找到了!”

      她拾起一只米粒大点儿的金珠子,欣喜若狂的跳个不停。耶律褚祯脸色渗得白里透青。阴恻恻的拉起了她,手下的力道像是要将人捏碎!!

      “够了你!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大白天的在这里又笑又闹,你成何体统!”

      “你说我……”舒宁瞪大了眼,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一副见鬼的模样嘟囔道“我的体统一向都这样啊。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倒是很不合你的‘体统’!”

      “你……”

      舒宁确定:那个刹那,她真的看到了耶律褚祯“口眼歪斜”的样子。天!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中风”

      “好丑……”

      “什么!?”不小心溜出口的一声感慨,令耶律褚祯扬起嗓门大叫。舒宁一惊。缩缩肩膀,只能死命的摇头。

      幸好,耶律褚祯也没再问。只是不住的打量起她,眸光当中翳着淡淡的迷惑,更夹杂了些许期待,躁动。复杂得,让人觉得陌生。

      良久,薄唇突然翕动了一些。他无端问道

      “你见了我……可有什么话要说!?”

      舒宁揉了揉眼顿住,恍惚是看到了他腮上晕出两抹罕见的红云。先是淡淡的,跟着变浓,可仔细再瞧,却再不见了踪迹。

      遂她没再出声。只是弯下腰在地上的金簸箕里挑出个什么,跟着飞快的将它塞进耶律褚祯手里。

      笋玉的指尖带来的温暖,和掌心突钻入的凉一并涌来。耶律褚祯双肩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犹若被谁一针扎了四肢百骸的穴位。憋过脸去,咕哝了好久。

      舒宁越发好奇起来。抓着他的手忘了放,拼命向前凑近。直到身子几乎贴上了他的臂。他却突如其来的把她推了开。

      力气不算她,却还是令人踉跄着退开了半步距离。舒宁眉头深锁,依稀是个很“羞涩”的小男生在说

      “你……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动手动脚!?”摸了摸鼻子。她很无辜的张大眼睛。旋即又扯过他那手一拉,用事实替自己辨明“清白”

      “我没动手动脚!你不是问我干嘛么,我这不是给你看,我就在弄这个啊……”

      这会儿,耶律褚祯感觉到手心里尖硌。循着睨过去,霎时像是骇然大震!

      一枚尚未穿完的珠花,精致的躺在光底下。金黄细小的珠子盘了个菊花瓣形,轮廓已出。芯蕊处更有杂杂色的珠粒密密的拼出个图样。那近里端详,竟是个尚少了半边的汉字——

      “祯!?”他失声叫出口。却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也能读出不同的情绪。而舒宁抿了抿唇点头。语中掺了蜜糖般喜滋滋的回答

      “是啊,这就是个‘祯’字,你的那个祯!”

      “你……你这是要干嘛?!”他问的像是有些莫名的得意。舒宁不解,只好回道

      “这是要给安平夫人的啊!?你忘啦?咱们还有个一年之约呢,我说过会帮你得到的东西,我不会忘!可想要回报,就要先付出。闲了这么多天,我也该做点事了!”

      “什么!?”

      一瞬间的宁静。过后,耶律褚祯的声音便如同旱地闷雷似的轰隆隆的炸在了头顶。

      “你说……你要让我把这个拿来给穆秋菀,讨她的欢心!?”

      舒宁犹豫的点头。转回脸来,面前的男人,瞳底却已失火。

      “好!好!好!”

      连着三个好字,咬牙切齿的从那薄抿得像是刀子般得唇间劈出来。耶律褚祯忽觉脑海中的一些影像重叠了。遂在怀中飞快的掏了一把,单臂背过手去。腰,绷得直直的。倒背的袖筒里,一张皱巴巴的纸正被攥得不停抖颤。

      他恼着。可面上,却绽开记极美极炫目的笑。死死盯住舒宁,一字一句的又问

      “你做的真是好!为了这个,你想必是花了不少功夫吧……”

      “嗯?哦,是啊……”

      “是不是还偷偷练了很久怎么写我的名字?!”

      “嗯,还好……我……”

      “我什么!?”

      鼻息一沉。

      舒宁只觉像是给谁狠狠用天下最恶毒的神情剜了一眼,心虚的说不下去。

      而男人一扬手。却将袖中的纸团突然抖出来。她狐疑的瞥了瞥,下意识的问出口喃出

      “这是我设计图纹时画的,怎么会跑到你手上!?”

      对面的男人倏息变了几种表情。

      跟着,温柔的望起她,缓缓软软的半俯下肩,靠近她,僵了好一会儿后,猛地的低吼——

      “你,真的不怕死!?嗯!?”

      声音如魔骇住了人!下意识的想躲。可她已没了全身而退的机会,几乎是在那张废纸被抛掉的同时,腕子已然被人迅猛锁住。

      对面,那张绝美的脸就像是天堂龟裂的云毯似的被挣破。露出下面,狰狞的地狱……每个表情,都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说啊!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你说,你是不是非逼着我杀了你?!”

      她抖若筛糠。根本无法回答。而耶律褚祯又不耐烦的开始像兽般咆哮。额角边的翼凹点,甚至都跟着乱跳。

      舒宁说不出又多冤枉。雕像似的杵在他怀里,拼了命的想着拔腿跑掉的方法。怔忡间,腰身被勾住,化成了鬼魅似的男人,霎时又变得温柔。凑在她耳垂边细腻的摩娑呢喃,声似带着火焰。转倏烤干了空气中的水份

      “呵……你怕了!?你怕我了,嗯?!”

      他带着笑音问。跟着,在雪玉般的耳肉上咬下一个齿印。舒宁感觉到体内的焦热登时从额头到了两颊,来不及甩掉满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便踮高了膝头。

      ——女子防身必杀招!无需任何技巧的朝着无故挑逗她那人的下腹一撞。顷刻间,风化绝代的王爷,脸便涨成了猪肝色!

      “呃……”耶律褚祯窝下腰来失声□□。仰头见到她趁机跑出来自己的怀抱,厉目内似已灼射了火团。而此时此刻,舒宁也管不了许多。想也不想,提着裙便向院门狂跑。口中迭迭嚷着“救命”,慌张下,大氅也脱落在地面上。稍一歪斜,就成了脚下的绊子。

      “啊!”院门边,她双手捧着面,踉跄的倾下身体。千钧一发时,有个和风抱暖的一双臂弯护住了她。她愣了片刻,岔开小指缝瞄去,登时笑了。

      “二哥?!幸好有你!”

      她说:二哥,幸好有你。一声尽,背后清脆做响,珠金扯落,四撒了满地。她将脸贴在着拥着她的韩谡胸口,偷了一只眼窥去。

      院内院外,两个男人视线交错,像是篦顺着发丝,缠合到毫无缝隙。

      怔忡间,头顶乍散出一声轻细的笑叹。而那一瞬,她见到院心的槐树下,耶律褚祯的唇角缓缓的扯动起了一个诡异的弧。仿佛,是和谁达成了某种默契的象征!

      ……

      愣了半晌后,她顺着韩谡的动作退出了他的怀抱。两人拉着手折回院子,第一次,她觉得发觉韩谡的手原来也可以冷得如冰。

      “元祯!”

      韩谡淡淡的唤了句。走到近前,那脸宽厚,像是兄长,更像是面对一个撒娇顽童的父亲。

      而耶律褚祯的瞳底也不再十分锋锐了。只是仍捂着小腹,僵杵在原地动也不动。他不该妄动内气去震碎那珠花。可如今不做也做了,惹了旧伤新痛一并齐发,也是该得的教训。

      遂咬牙挺直了腰。

      “二哥,你来了!”他咬着牙,如常问候。

      “是啊!”韩谡点头。一开口,语气仍是和煦绵绵的问“方才……我怎么好像听到宁儿在叫救命!?”

      韩谡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丝玩味和促狭。而舒宁却总能感觉他在松开自己时,那手僵硬的像是石头。

      紧跟着,耶律褚祯滑开冷笑。眼里沉潜了乌密的云涡,他看了看她,神情令人不禁寒噤。

      “方才呀……”拖长了尾音,他顿了顿道“方才宁儿闯了个‘很’不该闯的‘祸’,我正在教训她呢!”

      “哦?!”这下,韩谡嘴角的玩味变得很鲜明了。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风风火火冲进门的博木里打断。

      “元祯,你怎么了!?脸白得跟落水鬼似的,是不是又动气了!伤口怎样!?”

      “你……”闻言,众人都静住了。韩谡缓回神,脸上当即浮出了忧愧,走到跟前,凝重的询问“你是什么受了伤,怎么我不晓得!?”

      “嗳!”博木里扯着粗嘎的嗓门又抢着答“二哥,你别怪他。前儿我们去红帐子吃酒,回来时,我喝了个烂醉。半路杀出了几个黑衣人,他是为了救我才让人在肚皮上给刮了一道。原本不碍的,他怕你担心,不让你说!”

      “黑衣人……”韩谡跟舒宁异口同声。忽尔绞紧了眉头自言自语“这个当口,能派出伤了你们的高手,这背后你的人,会是谁呢?!”

      “还能有谁!”博木里两眼一白,满不在乎的回答道“除了耶律 那老狐狸,旁人也不会下这种黑手!每次都这样,总干这些个下作的勾当。明知顶不上用处也不肯服软。也不晓得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老是对这种人特别偏心!”

      “博木里!”絮絮的念了些什么。舒宁听得模糊,韩谡跟耶律褚祯却都厉声的出言喝止。博木里被吼得极无辜,挠挠头左右瞅了两眼,便听到耶律褚祯压低嗓道

      “我说过了,这事不是他做的!你也再不要提”

      “可……”

      “我说不要再提了!”耶律褚祯又大喊。博木里当下不敢言语,转而攀出手来想要搀他。却给猛地推搡开了……越过韩谡,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灼灼钉在舒宁身上。博木里不明旧理,只是憨声道

      “我……我是要扶你去疗伤!”

      “我晓得!”男人似笑非笑的一甩肩。亮出个慑人的答案

      “可我不用你扶!我,要她!”

      话一出口,舒宁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饿狼盯住了小白兔般,很快就要没活路。遂咽了咽声,抬头就想要推脱。谁想,却被耶律褚祯浑劲的吼叫盖过了。食指一戳,他挥向了她的鼻尖。不容违抗道

      “我……”

      “你闭嘴!给我过来,扶我!”

      “可我……”舒宁摇头。韩谡见了,却温和的推了她一下,落井下石起来。说

      “宁儿。你三哥受了伤,还是你姑娘家来照看才妥当!”

      “可我笨手笨脚又不懂武功,哪有四哥帮得上忙!”她狠狠剜了韩谡一眼又辩。

      耶律褚祯却捂着腹部一阵冷笑。阴恻恻的反问道

      “犯错的人,难道不该受罚!?你还不过来,扶我回去上药!”

      一时间,鸦雀无声。舒宁听到自己沉冗的呼吸,叠叠重重,越发促紧,破碎到边缘时,她终于也跟着挑起了丰樱似的唇边。意味深长的应道

      “好!我犯错我担!我现在就扶‘三哥’疗伤去,三哥您别急别恼,小心一不留意扯裂了伤口,血流不止而‘死’!”

      适才的怯慌像是给秋风吹散得没了踪影。她捧出张异常娇柔的笑厣馋起了耶律褚祯。吴哝软软,却惹得博木里恶寒陡生!

      “嗳,我当初怎地就觉得这小丫头很乖巧很可人?”他自言自语得叹了句。待到两人得背影消失不见,又猛地想起什么一般扭回头朝着韩谡低喊

      “二哥?!”浑厚的嗓音,仿佛压藏着隐隐的不安跟疑惑。他看了看韩谡,又看了看院门,看了看院门,又看了看韩谡。反反复复的傻看了许久。最后才问道“二哥!怎么就让宁儿去了?!”

      “为什么不?元祯‘要’她去的,不是么?”韩谡扑朔迷离的笑。

      “可你不觉得元祯和她,他们好像……其实你不知道,那天……那天在红帐子……我……我是说……朋友妻不可欺……你们这样迟早要……唉!瞧我这嘴,我其实是想说,想说……你和宁丫头,不不不,是你和元祯,唉,也不是……你们,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语无伦次,急得额角都渗了汗。可那话,却偏偏句句说出了重点。韩谡淡然的转过身,静默了许久。才像是流云经风般,叹喃道

      “博木里,你我跟元祯认识多久了?”

      “啊?!”博木里愣了一下,还是顺着回答“很久了吧……是从那年韩四哥他得了禀宝刀,我跟元祯都跑去要。这样便认识了,结果还为了这事儿打了一架呢。可后来,韩四哥说那刀他是要留给别人的,我俩不服气,偷偷跟踪他。一路跟到了城郊的宅子里,就看到你……当时,你瘦的跟豆芽菜。模样却偏生跟韩四哥极像。元祯一见,乐得腰都直不起了。对着你又掐又捏。说想来韩四哥那样的大英雄,小时也就是你这德行的,揍扁了你,就跟打败了韩四哥是一样的……”

      陷在回忆里,博木里突然笑出声。韩谡亦憧憬的点起头,目光伸延到远方。深深念道

      “是啊!过了这么久了,我还记得元祯那会儿的模样。又蹦又跳,动不动就要出手打人。我四哥还说,不晓得他这虎仔子似的性情将来要惹多少祸。谁想到,如今却全都变了……”

      “变了?!”博木里挑起尾音。韩谡没回头,仍就是挺拔的立在日光下。幽幽道

      “是啊,变了!除了在我们跟前,你可曾再见过他对谁那样生气,那样叫喊了?!”

      “……”

      “可在庆州时,宁儿轻而易举的能惹他动了真气,虽然不再想小时那般毛躁,可至少……还有个人,能让元祯卸下伪装,做回自己!!”

      “可我以为你和……”

      “不是!”断然的否决!驻足倚望天际,韩谡摇头,眼底氤氲出的深沉的怀念感慨道

      “我只是觉得,她和一个人,很像……”

      “像?什么很像!?”博木里益发混乱。反问了一句,韩谡却倏的凝起了眼神。仿若被他问着了似的,喃然着

      “是啊,什么很像?!或许,就是那古灵精怪的性子像吧!但愿,元祯往后不会时常像四哥那样头疼……”

      “元祯会头疼?”博木里听到这话,终于坚定起来。搔搔头,大声反驳道“他早是奸诈的老祖宗了,平日里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怎么会头疼呢,头疼的只会是旁人!”

      “是么?”韩谡含笑挑了下眉梢。一边朝院外走,一边道“那咱们打个赌吧……”

      “打赌?!赌元祯和宁丫头!?嘿嘿,这主意对我的脾气。有趣,有趣!”

      博木里裂着嘴一路追过去。嘴里絮絮叨叨的念起了要拿什么当本钱。而韩谡却始终不说话,脚步如同在云端一般。有着淡淡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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