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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槐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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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天光净好,春风轻绵。你看那槐花已经开了,洁白的槐花映衬着迎面走来的小郎中灿烂的笑。
这究竟是个怎样不靠谱的小郎中,斜戴着的头巾岌岌可危,皱巴巴的衣服歪歪斜斜,秃了头的的布鞋松松垮垮,斜挎着的药箱也是粗制滥造。虽是这番打扮,小郎中却仍是煞有介事昂首挺胸地走着,步调零碎吊儿郎当,哼着不靠谱的打油诗。
风轻轻的吹过,并不怎么魁梧的槐树摇了摇晃了晃。槐花没有纷纷扬扬,雪似的翩飞而下,香气倒是悠悠长长,似因着风的作用而愈发地浓郁了起来。
恰巧一片槐花瓣如白色的小精灵般飘然落在了小郎中的手心里,小郎中捧着花瓣,笑了笑。
走了几步,他的脸上笑意未变,忽地把手凑近了嘴,恶作剧般狠狠地吹了一口气,花瓣随风飞去,宛若一只折翼的白蝴蝶,跌跌撞撞地想要找到一个栖身之处。
他又一把抓住了那片花瓣,让它平稳地躺在他的掌心里,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小郎中本名迟鱼,父母早逝,家道中落。生平没什么至亲至爱,只有一个好友。
这好友是如今钱氏药铺掌柜,迟鱼唤他阿钱。
阿钱和迟鱼的交情可以上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迟鱼的父母还好端端地活着,那时候迟父最爱的,是用槐花泡的酒。清澈的酒,清洌的酒香,不需要对酒有多深的了解,也知道——这酒,好酒!
也许是受了迟父的影响,那时候,迟鱼最常干的事就是躺在槐树下,任由槐花瓣飘落在他身上。然后他把这些与他有缘的花瓣收集起来,让母亲将它们当作内料绣进枕头里,然后枕着轻绵的槐花香口水横流地睡午觉。往往他被阿钱敲醒,也不恼,晃了晃脑袋,两个小孩子便在槐花香里伪装大侠“行侠仗义”去了。
迟鱼七岁,迟父与他在某个黄昏盘膝而坐,促膝长谈。
迟父问道:“小鱼,以后想当什么啊?”
年幼的迟鱼晃晃脑袋:“父亲希望我做什么呢?”
迟父慈爱地笑笑:“小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我只希望你开心就好。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于是迟鱼就道:“那当然是当一个郎中啦!人家手指一动眉毛一撇就能救好多人呢!”说着,他还学着救治病人时那些郎中的样子,只是他肉肉的、嫩嫩的、就好像一个团子似的脸,怎么也做不出严肃的样子,反而说不出的有趣。
“噢,小鱼也是个很有志向的人呢。”慈爱的迟父摸了摸迟鱼的头。
“那是当然啦!”
“那小鱼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呐。”
“那是必须的呀!”
迟父看着迟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专心地看着谁,看得迟鱼都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迟父移开了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杯中的酒上,凝视片刻,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好像要说什么,却只是咂了咂嘴,道:“这酒,好酒!”
那一夜,家中安静得异常,破碎的脚步在宽敞的祖宅下绵亘到无限漫长。黑暗中白发苍苍的管家爷爷哽咽着捂住了他的眼睛。自那日后,迟鱼远远地离开了他的家。
颠沛流离中他只是被管家爷爷紧紧地牵着。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父亲那时眼中藏着淡淡的忧戚,他不知道父亲饮下的是一生中的终章之酒,他不知道父亲被诬陷遭先帝赐死,他不知道他的母亲毅然与父亲一齐赴死,他不知道从那之后他就失去了家之所在。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那之后,他开始向村落里最好的老郎中学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