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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7 人来人往 ...

  •   CHAPTER.7 人来人往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
      快不快乐有天终过去*

      李赫在傻了,他猛地推开我,一巴掌照着我后脑就来了一下,下狠手的力道差点儿把我打蒙在那里,眼前全是白灿灿的雪花:“你他妈乱想甚么?!”他一把钳住我的领子又将我扯回来,我眼冒金星地看着他,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各种感情根本来不及梳理,一团糟地堆着:“你他妈反应那么大——干吗!”我抬脚踹了他一个鞋印子,任他用肘弯重新夹住我的脖子。
      娘的,笑屁啊笑!
      李赫在见我迷迷瞪瞪地瞪着他,收敛了一下满脸的笑纹:“今儿上午阿响为了凑钱,把他爸留给他的两把吉他卖了。”
      “他上午出医院啦?”
      “没有,他跟乐器店老板很熟,那吉他本来就一直挂那儿,打个电话托他卖了,就相当于已经把吉他送人了。那两把吉他很抢手,估计很快就出去了。”
      “两把吉他能多少钱?”我咧了一下嘴,阿响卖了吉他要干什么?
      “手工木吉他怎么得几千一把。”李赫在说,“他说他妈的存款加上他手里吉他卖的钱差不多能够买墓地的。阿响想把钱赶紧还了咱们。”
      “我不急啊。”
      李赫在把横在我脖子上的手竖起来揪了我耳朵一下,“你去帮他把吉他赎回来就行了。”“大概多少钱?”“阿响说一万三,有肯大出血的客户等半年了。”我不乐意了,把李赫在的手丢开:“合着你们都倾囊相助,还想逼我有所保留啊?”“你抽甚么风啊?”李赫在说,“他是想等以后赚了钱再赎吉他,到时候他能赎回来就怪了!你现在做的是最重要的事儿!”
      他抬腿踹了我一脚:“那是他爹留下来的最后两件东西。”李赫在的这一脚只踹在我的裤子上,裤子蹭了一下我脚踝的皮肤,又重新展开去。
      “甚么时候去?”我问。“下午吧。”李赫在放开盯牢我的眼睛,“等火化完了,就去。”“哦。”“哎,”他忽然想起甚么,“我过段儿时间搬你那儿去住。”“啊?”我皱起眉头,愣没止住往露黎那边瞟一眼,“你干吗?”“没钱了啊。”李赫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房租那么贵,原来是跟阿响一块儿租。”我这是撞上好运还是霉运啦?我有点儿难以置信地摊开僵硬的两手,李赫在一个跨步上来又把我的脑袋卡在了他的肘窝里:“剩下那些钱你得留着养我用。”
      看来是霉运没错。

      李赫在询问阿响要不要我们陪他一起进火葬场的时候,阿响条件反射似的看了谭子一眼,说不用了。他不再像那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用摇头来表示抗议,而是用语言表示拒绝。大概温柔成熟的女性向来都有让男人坚强起来的方法,在医院里我就看到,当谭子柔和着眼神和语气对阿响说话的时候,他总能平静下来。我坐在火葬场外面被二氧化硫熏黄的草坪上,等待阿响从大门那走出来,带着他母亲被研磨至粉的骨碎和一纸官方证明书。黄昏的夕阳被呛成烟灰色,天被橘黄染成用比眼睛的广角还要大的相机才能拍摄下来的美丽。站在我右前方的李赫在向后倒退着,在我旁边儿停住了。他没被甚么东西绊倒,所以他坐下来。
      “说实话,”我眯着眼,“我以为我一辈子就来这一次呢。”
      李赫在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朴妈去世的时候呢?”
      “我顶多算是她照顾的几十个孩子中的一个。她有亲生孩子。”我扭过头冲李赫在笑,但是他马上就把头转开了。
      李赫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死的时候你要来。”
      “我真不想搭理你。”我笑说,“你没那么短命。”
      墙根儿下的谭子从阴影下走过来,她贴着李赫在的大腿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于我和李赫在之间六岁小孩屁股横截的长度。“我想我奶奶了。”谭子眨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睛里是漫天烟尘色的火烧云。李赫在从身侧轻轻地抽出手,将谭子揽近。
      “我去赎吉他了?”我站起身来,扑拉了一下裤子上的土。
      李赫在抬了一下头,又垂下去,算是点了一下。
      我转身的时候,看见穿着藕色粗棒针毛衣背着雏菊花纹双肩包的露黎将目光落在谭子附着在李赫在后背的大波浪上。

      阿响回老家呆了一个星期,李赫在跟露黎也收拾了东西一块儿回去看了看。Gangster暂时休息了,刘姐叫我过去替王柯喝酒,她嫌蘑菇太能喝,又能吃又能喝,还拖着王柯喝,闹得新店装修一拖再拖。我问洋葱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小妮子不是忙上课就是要见男朋友。我一个星期的好精神就这样惨死在他们的离开里——这修辞听上去实在是恶心,但这是事实,被搬家公司在星期天的一大早轰炸门铃是甚么感觉?何况我家没有门铃。
      我带着王胖子喝醉酒后的必杀死绝技走向大门,从门眼里看到李赫在又圆又凸的笑脸——凸透镜让他看上去像一只浮肿的□□。“哥们儿现在才十点。”我拉着脸对他说。“你不觉得你这话很让你自己下不来台吗?”李赫在拎着两个编织袋挤开我进了门。“东海哥你睡衣很没品。”露黎甩着高束的马尾蹬着长靴进了来。“哥,”阿响居然也来了,他斜挎着背包扯了一下后面的人说,“中午好。”(中午你奶奶!)
      “中午好。”
      我吊儿郎当地朝阿响的妹子挥了一下手,宽松的袖管掉到胳膊肘:“中午好。”
      阿响和尹青又复合了?
      啧啧。我让门外的风吹得抖索了一下,癫痫似的抽搐着把门合上。“——哎哎哎李东海!”李赫在一肘子把我顶到墙上,从我手里把门把抢走,“搬家公司的师傅还没上来呐!”
      他奶奶的!我一踢腿把拖鞋甩到他脸上,光着一只脚蹦回卧室去了。
      “哎哎,你是不是一从老家回来就直接上我这儿来啦!”我把最大的那个行李箱挪到角落,问。“没啊,我到家,跟阿响把东西分了分,才叫搬家公司呢。”“这搬家公司效率也太高了……”“早联系好了。”露黎用两根手指捏起我换下的蓝格子睡衣道。“都收拾好了,吃点儿东西吧?”借用我家厨房的尹青将筷子搁下,叫阿响一起过去端面。“东海哥,”阿响叫热面烫了一下,他摸了摸耳朵,撩起上衣下摆包住碗,“我给我妈买的那套房子到现在还分期呢,这房子你已经买下来了?”“不是我自己买的,开甚么玩笑啊。”我哆嗦着从热汤里把滑进去的汤勺拎出,“福利院不是经常有探视的吗?一个奶奶,”我环绕屋顶看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回事说送我了。”“那奶奶干吗不当初收养了你?”尹青把阿响吃惊的表情硬掰回去,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说。“她自己有孩子,”我盯着尹青身上的围裙,纳闷自己甚么时候买了那么色情的服饰,“法律上应该不允许。”“好复杂。”她叹了一口气,将头发拢了一下,先出了厨房。
      “贤妻。”我冲阿响笑说。他也笑了。
      饭后的李赫在趴在床上就睡着了,阿响踹了他屁股一脚带着尹青逛公园去了,留下我坐在餐桌上跟露黎抢李赫在的手机:我想看足球转播。
      “手机给我。”我向露黎伸手,她一个后摆近乎整个与地面保持水平。
      “不要。”露黎裹着皮裤的二郎腿心高气傲地翘着,一边得瑟一边啃干粮,饼干屑从指间嘴角稀里哗啦地漏出来,撒了一地板。小妮子的眼就没离开过手机,誓死不参加与我之间的眼神对战。
      我把她面前的饼干袋子拽过来,很轻;一抖,果然空了。
      这种事我也要输给女人啊?!
      大获全输的我爬到一边去听歌。
      没过一会儿,露黎开始抽噎。她举着手机使劲眨巴眼睛地满屋子找餐巾纸,殊不知我家没那么高的消费水平,直到最后才抱着一卷卫生纸从厕所里出了来,半路还叫椅子绊了一跤。
      女人就是女人,机车女看了言情剧也免不了要哭。
      婆婆妈妈的家庭伦理剧,不是他不该喜欢身为他姐姐的她,就是她不该为了钱接触钻石王老五的他,或者他和她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三姑六婆通通反对这段感情。掰着指头数数,小学时跟着孤儿院阿姨一起的“电视时光”里受到的荼毒可真不少,我记得朴妈还目光呆滞又朦胧地拍了我的头说没爹没娘的孩子更会受苦。
      现代社会对于家庭的完整性似乎没甚么挑剔了,于是当时的我想的反而是恋爱时至少不会受到自家人的反对,只有对方的家庭需要过关,麻烦不是减少了很多?
      所以形成现在的状况,原因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究竟是喜欢男人错了、喜欢李赫在错了还是喜欢李赫在却不敢表白错了,我不知选哪个来改正。
      露黎曾为了甚么说我太得过且过。我看着呜呜哭的露黎,不敢猜她现在哭的是不是她自己。露黎是果敢的女孩子,面对暗恋的人却变了一个样儿;我本来就习惯了得过且过,需要抉择时还是一拖再拖。如果说露黎是弱者,那么我就是胆小鬼。
      很多事都已经明白了,我只是固执地让它们在我的脑海里混沌着,没勇气面对。
      就像当初我问李赫在究竟拿我当甚么,我只是觉得他不能不拿我当兄弟朋友,但却连一丝令他喜欢我的闪念都没有。有些祈愿在现实面前,早就该退而居其次了。
      其实我想跟她说,别跟我这样似的,那么轻易就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拥有的优势,比我多太多,而李赫在只需用一个借口,就能把我踹一边儿去:我是男人,可以随随便便就和他睡在一个屋檐下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一个枕头上但永生永世为兄弟的男人。
      “阿响最近有点儿精神了吧?”送走情绪稍有低落的露黎之后,我开始后悔没留下一个女孩子给李赫在收拾那些无穷无尽的衣服。“好多了。”李赫在大功告成地拍了拍他的床,但马上发现床罩是歪的。“毕竟尹青也回来了。”“本来就是阿响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才莫名其妙分的手。”他一屁股坐在我床上,“谭子最近也挺好的?”“我这几天没在吧里看见她。”我说,“帽子放哪儿?”“摞起来放最上面。”李赫在比划了一下,“因为她在给我打电话。”“滚你的。”我把皮带丢到他床上,“女人都喜欢重情重义的男人——”“怎么着,那棵葱没对你表示好感?”他说的是洋葱,但是哪里的洋葱是论棵算的?我拉开另一包行李:“人有男朋友。”
      “喂喂别醋劲儿那么大嘛!”李赫在的脸立马被一打领带击中。
      我蹲在厕所的瓷砖地上把他包在一堆毛织品里的台灯(莫名其妙)拿出来,插头缠着毛巾把东西全带了出来,一个硬件隔着包裹钝声掉在地板上,把行李箱的沿压出一个斜坡。“你还用牙缸?”我有点惊讶。
      我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刷牙,阿姨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固执的我别用太多的水去涮那个牙刷,漱口才是更要紧的事。如今我已不再用杯子接水漱口了,足够高的个子可以让我像长颈鹿一样伸长脖子把嘴对到龙头下面冲净,牙刷往牙刷收纳器里一搁就成了,再没用过充满儿童款牙膏味儿的牙缸。我一直觉得李赫在身上是缺少作为艺术家的怀旧感的,可是看到这个画满抽象毕加索的马克杯,我不得不承认李赫在还是认真地浸淫在艺术中的。不过这些可以体现的细节,是不是也有点儿太小了?
      “你不用?”
      “麻烦,”我把杯子捧在手里转着看了一圈,又看了一圈,“时间长了还得刷。”
      “牙刷不用刷啊?”他从卧室走进来也蹲下,挤着抬头纹看我。
      “牙刷用常了可以换。”
      “懒死你。”我冲他撇撇嘴,回头把杯子搁上架。“真不用?”李赫在不在乎我的不屑又从箱子里摸索一番,冲我扬扬手。
      ……真该死。
      我瞪着他,从他手里把又一只马克杯夺过来,白色杯身上的阿尔*,带着苦涩与温暖相混杂的矛盾。亏他还记得,我在美术馆看着它哭得稀里哗啦。他说要不一块画画算了,悟性很高嘛。在美术馆当着那么多人哭,妈的丢人丢得我当场给他一个嘴巴子。没甩上,他看着我嘿嘿地笑。
      “用吧?”我摈弃地瞅了瞅他那教唆犯一般的脸:“不用白不用。”边抱着杯子转身。“哎哎,别用旧了就给我扔了!这俩是一套的!”“一个是梵高一个是毕加索——一套的?”“一套做的!喂,你小子……别忘了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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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1.人来人往:陈奕迅作品,作词林夕。
      *2.阿尔:此指[荷兰]梵高作品《画家在阿尔的房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7 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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