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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柒 ...

  •   赵小婉一觉醒来,她还躺在自己熟悉的房中,枕边还摆着最近爱上的布娃娃,床头还挂着几天前挂上的香包,鞋子不规矩地倒在地上,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一样。
      她醒得很安静,安静地梳头,穿戴,打水洗脸,没有叫醒任何人。然后坐在院子里,坐在黎绍斐常坐的那张椅子上,手指拂过石桌的边沿,上面还有他常常泡茶留下的茶渍。
      深秋了,院里的荷花谢了,水里的锦鲤欢腾,她却没了捉鱼的兴致。
      真好,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少夫人,你怎么起来了?不舒服吗?我扶您回去吧。”早起打扫的下人一出房门就见着赵小婉坐在那里,生气寥寥,单薄的身影仿佛在风里发抖。
      “阿斐呢?”三年不说话,发声嘶哑,懵懵懂懂的调子,好像是刚睡醒的孩子在找钱一晚拥着自己入睡的大人。“三个月了。”
      “少夫人……”难过的语气,同情的语气,不忍的语气。下人不再接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她反反复复念着“阿斐”,最后又是泪流满面。
      这场景已不是第一次出现,那日她的生辰,他带着她去看了漫天的灯火,她好开心,欢喜着回来,笑容明亮得让旁人看着也欢喜。
      她叫着“阿斐,阿斐”简简单单两个字,翻来覆去在唇间辗转,随着跳跃的脚步,表达最真切的欢喜。这是她唯一说得出的词汇,在空气里,随着飞扬的裙摆,划出一道道欢喜的弧线。
      她拉着他的手不放,就连睡着了,也是攥得紧紧的,脸上挂着笑容,。那一夜,她睡得很沉,睡得有些久,睡了三天,再醒来的时候,她不知时日,欢快地踩着鞋跑出门去,却再也没见到那个人。
      他消失了。没有人回答他去了哪里,因为没有人听得懂她的话语,她比手划脚,急得满头冒汗,哭得脸都皱成一团,他们还是不懂,他也没有出现。然后,她就彻底被他丢下了,留在原地,等待他回来找她,一日一日,衣带渐宽。
      没人知道她是醒了还是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沉眠,没人知道她记得多少,没人知道她其实她都有些记不得他的长相,没人知道她已经接连几天没有梦到他,所以她如此焦急。
      怎么办,她快忘记他了,他却还没有来。怎么办?
      物是人非,情迁梦移,最是销魂。
      她真的,快要忘记一切了。

      黎绍斐消失得迅速而干净,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甚至没人知道他已经死了。薛少离把他葬在了临安城外的那片梅花林里,漫山遍野的梅树,他只是随意择了一棵让他安睡,走远了再回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睡在哪一棵树下。
      正如他对他要求的,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没有纠缠,咒骂,不舍,留恋。没有人来打扰他的长眠,打扰他怀念着那年清晨初阳一样暖人的相识。
      一切若只如初见。
      薛少离本以为黎绍斐会想回到西域去,毕竟他的挚爱在那个地方,可他却说:“在这之前,我以为我是死也想回到那里去,可是临到了这一天,我突然想,也许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我爱她,因为她给我不一样的世界,是神,但不一样久了就变得一样。一样了以后,才会想,那个在病痛里嘘寒问暖,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争吵不休的,活生生的人,才是我想要的。”
      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即使争吵到面红耳赤,次日清晨总有她差人送来的清粥,因为他长期应酬拖坏的胃受不住太油腻的东西。
      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即使几日前两人摔了周遭的各种器物,一听到他有些许不舒服,她还是会火急火燎地赶来,也许只是远望,见他安好就会放心离开。有时候病得起不来,半夜里醒了,总会见着她趴在床沿上睡着了,清晨再看,已不见她。
      她会为他挑好每一日的菜谱,闲暇时候会亲手替他整理衣物,虽然她不说,他装着不知道,但是总有一种默契牵扯着,感觉得到彼此。
      但是他习惯了伤害,他可以默不作声接受她的好,但接受不了她杀了心爱的人,更接受不了潜移默化里他接受了这件事。所以他挣扎,煎熬,然后堕落。
      没人能够想象那个夜里,不语三年的她突然在笑声里叫出他的名字,他有多开心。那是他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婚礼上说过照顾彼此一生一世的誓词,他只兑现了一次,还想再有下一次的时候,他就要离开了。
      他让薛少离随意在那林子将他埋了,好让他安安静静去怀念,去遗忘,如有下世,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去,再找到她,第一个遇见她。
      若你我在相遇,希望在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里,没有普天盖的雪,没有惊心动魄的杀,只有温暖和煦的风,微笑相视,一眼万年。

      秋天了,风也萧瑟,情却浓稠。
      柒
      莫清秋向主顾交了差,赚了钱,却从洛阳的客栈里搬了出来,她没想好去哪里,索性回到黎家,准备看看赵小婉。说不上为什么,大抵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吧,都记不得了过去,记得的,痛苦多与快乐。
      其实她也不确定赵小婉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的,但是当一个人会自己选择遗忘,是绝望到什么样的境地呢?以遗忘来铭记,忘记所有的讽刺,伤害,只记得初遇的美好。
      她停在拜堂的那一天,婉婉转转地在心里叫着夫君的名字,阿斐,阿斐,将小婉交给你,请千万珍重。从来她都是连名带姓叫他,只有忘了他,才做回自己,说想说的话,叫想叫的名字。
      当日话还未出口就被他的不屑挡回去,所以更想留在他还没回来之前,怀着希望,等他回来,笑颜以待。
      莫清秋还是趴在房顶上,赵小婉坐在屋里,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玉簪。上好的玉,翠绿中透着水润光泽,真漂亮。
      它曾经绾过什么样的头发呢?是赵小婉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还是略有异域色彩的卷发?
      “我没有杀她,只是抢了她的簪子。为什么她有,我没有呢?我也,很想要啊。”赵小婉软软的声音传来,泪水最终滑下。

      莫清秋没有再看下去,唏嘘着跳下房顶,入冬了,风吹得有些冷。
      谁能想到呢,她没有杀他的爱人,只不过抢了一支簪子,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以为他就会回心转意了,他却绝情绝义,毫不留情地远走了。
      然后她痴了,傻了,疯了,他回来了。
      她好不容易要好了,终于能笑着叫他的名字了,他消失了。
      命运的调笑总是这么幽默。
      连忘记都没有用了,这一次,她该怎么办呢?

      “人生若只如初见。”莫清秋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大概是要到了十五,圆得像一个盘子,装着世间各种是是非非。
      “在人家的屋顶趴这么久,就这一个感想?”薛少离突然出现,莫清秋脸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惊讶。
      “一路跟着我,你又是什么居心?”她看他,一脸挑衅。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们二人应该就会停留在送信人和收信人的位置,是福是祸?
      “听说你不住在洛阳了,要去哪?”
      “还没想好,留在江南怎么样?在你住的地方旁边弄个小楼,方便你随时随地找我看风水。”
      “那倒不错,我家的地产正好还有一处空的,低价给你怎么样?你做杀手肯定仇家多朋友少,收尸的事情只好我来做了。”
      “多谢你,到时候记得选个宝地给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月色刚好,安宁平和,二人相伴,渐行渐远。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下次再见,不需要一见钟情,只要你我都还没有爱的人,时光正好,岁月安稳。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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