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苏若年

1、楔子&壹

　　她知道大家都是怎么说她的，虽然当着她的面还是有些避讳，但是一旦背过身，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说。其实即使被她听见了也无所谓的。
　　谁叫她，是傻的呢。
　　黎家的少夫人是个傻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啊，从来没有人否认的，就连黎绍斐也是默认了，将她锁在院子里，任她去吵去闹，赤着脚披着发到处跑，弄得一身泥浆。
　　刚开始他还会来看她，但她总是不理他，玩泥巴，丢石子，就是不看他。再后来。他慢慢不来了，一日来一次变作三日来一次，然后是五日，十日，再后来，一个月，他才会来见她一次，陪着她吃了饭，就又回了。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他看着下人追在她身后求她回到位子上好好坐下。
　　她总是这样，老不消停。
　　如今，两三个月不见他也是平常事。
　　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傻子又能想什么呢？所以坐着坐着她又会自己笑起来，好像特别开心，又去与自己的衣带作对。
　　绑好的结，拆开，绑不回去，生气，摔了杯子。
　　她就是这样。她是傻的，不是吗？
　　傻子做什么都是正常的，所以做什么都可以解释。正常人很多事不可以做，不然会被当作傻子。
　　多不幸，她是傻的。多庆幸，她是傻的。
　　壹
　　莫清秋又接下了一笔生意，目标在临安黎家。本来觉得太远不想劳累，但见着买方阔绰地出了一千两的价格，她想着再怎么也不能和钱过不去，收拾收拾就上了路。
　　应该算是简单的差事吧，对方不会武功，最多就是有钱人家多请了几个打手，辛苦点解决了就可以赚钱，还可以好好吃一顿犒劳自己，怎么想都是美事。
　　但她却总有不好的预感。一千两，请她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倒不是她自负自己已是业界翘楚不屑于这类鸡毛小事，只是来请她的，对手多半是武学上有修为的人，去杀一个普通人，还真没试过。
　　不过嘛，杀手是没什么原则的，她的原则很简单，就是赚钱而已。
　　一路思索着怎么才能做得干净利落，不知不觉就到了临安脚下。临安倒是好地方，靠近苏杭，富足热闹，适合发家致富，适合招惹是非。
　　莫清秋找了客栈住下，准备打听好情况再做打算，顺便还可以好好领略江南美景，反正都撞上了七夕节，有夜市，不逛白不逛。
　　临安七夕的夜市自然是热闹非凡，莫清秋随了习俗，带着面具夹在人群里被挤到左边又挤到右边，兴趣盎然地在各式各样的摊铺之间晃荡，转瞬又被漫天的烟火吸引了去，仰着头像从来没有看过一样地兴奋。
　　“真漂亮！”耳边响起脆生生的女儿家的声音，莫清秋没有转头，只是附和着点了点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烟火。
　　“别挤啊！”又是那个声音，然后她被轻推了一把，险些一个踉跄。
　　“对不起啊，后面的人太多了。”那个声音慢慢远去，身边似乎空出了一个位子。
　　“嗯嗯，没关系。”莫清秋漫不经心地回应，不想被人打扰，却被人拍了拍肩，不等转头一个钱袋已经递到了眼前。
　　“姑娘，小心钱袋。”是个男人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
　　肯定是在嘲笑我，莫清秋想。面不改色地接过钱包，维持着看烟火的姿势。
　　“多谢。”
　　“就这么好看？钱包被偷了也不理。”
　　“什么？”最后还是转过身看了看对方，也带着面具，随便在摊铺上都可以买到的银色面具，遮住鼻子以上的部分，露出线条利落的下巴，眼神很亮，身形挺拔，似曾相识，说话声音也很熟悉。在哪见过呢？
　　“以前没看过烟火吗？”对方笑了笑，倒是不见恶意。兴许只是一个路人罢了，莫清秋想着，只不过是好心还她钱包，搭几句讪，反正是七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当然看过了。虽然这几年没有看了，但是小时候，恩，肯定看过的。”
　　“为什么犹豫？你不记得了？”
　　“那么远的事记来做什么？”她在面具下皱着眉，转过头继续看烟火，不打算再说话。小时候肯定看过的，那个时候，一定有很多类似的美好的快乐的事情发生的。
　　“你可真有趣。”对方又说，她即使不回头也仿佛看得到他的笑容。真是的，没事笑得那么颠倒众生的，面具底下肯定是咪咪眼倒八眉。
　　“我帮你拿回钱袋，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又没叫你……”一边说着一边转头，话还没完却发现已经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好快的身手，难怪可以从连她都没察觉到的小偷那里拿回她的钱袋。
　　诶，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莫清秋仰着头，突然感觉到有些苍凉，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变，不记得从前，不知道以后，像活在世界之外，除了杀人，赚钱，看地，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现在这么悲凉，一定是因为失忆之前把世界上所有开心的事情都做完了吧。
　　莫清秋扯了扯嘴角：“果然，这种热闹的日子还是一觉睡过去会比较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