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五)》与烟

5、第四章

　　雨一直不停地落着，到了半夜，更是狂风骤雨，加上雷声轰隆，海面一阵翻涌，大片的海水不停打向岸边，连停息在码头上的几艘船都随着海浪疯狂起伏，其中一艘没系稳的小船经不住暴风巨浪的卷打，绳子骤然崩裂，小船随着浪花被卷进黑暗里。

　　齐睿收回目光，轻轻放下窗板，眉头皱得死紧，无奈地叹息，但愿那艘小船里面没人。

　　以现在这种情况看来，他们很危险。然而，这么大的风雨，却也没办法回岸上找旅馆投宿了。

　　又一巨浪狠狠地往船身打来，船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桌上的杯子往一旁滑落，摔在地上，咚咚咚滚了好几圈，房里唯一的蜡烛忽然熄灭，房里陷入彻底的黑暗、冷冰。

　　“公子……怎么回事了？”一道模糊低喃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齐睿取出火石重新点燃蜡烛，微弱暗黄的光线摇曳，照得房里的影子张牙舞爪，他将蜡烛牢牢固定在桌上后，才走向她。

　　“没事，睡吧！”他探手覆着她的额，手心底下是冰凉的，他放下心来，折腾了大半夜，她总算退烧了。

　　一道紫红色的闪电直劈入地面，房间瞬间放亮，两人的轮廓都映着紫红色的光，紧接着是一声愤怒的雷声，震入心里，仿佛要撼动大地般的震怒，连耳朵都轰鸣了好一阵子。

　　“不用怕，打雷而已……”齐睿无奈地低下头瞅着她，她整个人卷缩进他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把他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而她，更是一脸苍白虚弱得快昏倒了。

　　“你、你、你你可不、可以、”她全身微微发抖，话也说得零落，“把我、劈劈晕？”

　　“嗯？”他没听清楚。

　　她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自己：“你把我劈晕算了，我讨厌看到闪电打雷……”她越说越小声，懊恼的表情像是鄙视死自己了，眼神却很认真。

　　“……”

　　“当我没说过！”久久没得到他的回应，她又快又急地说道，放开他迅速地躺进被窝里，只露出了一束头发披散在外面。

　　“啪！”又是一声雷声，窗板咯咯作响。

　　他好笑地发现棉被底下迅速缩成一团，棉被也跟着颤抖了。

　　“打雷有这么可怕吗？”第一次看到有人怕成这个样子，算是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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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理他。

　　“这样闷在被子里不好的。”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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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是没有理他。

　　静默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风雨好象停歇了，脚底下的船板平稳了好多，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无精打采的雷声。

　　“不打雷了。”他又说，“你可以出来了。”他瞪着那不再颤抖的一团棉被，感觉自己像是在自言自语。

　　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棉被，被子里的人将脸埋进膝盖里，两手臂抱住小腿，整个人卷了起来，像虾米。聆听她的呼吸声，规律而轻缓，也不知是睡着了亦或是吓昏了。

　　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放柔，着迷地看着她嫣红的双霞，手不由自主伸了过去，颤抖着手指碰上她的脸颊，光滑而微热的触感，他的眼睛更深邃了。

　　烛光映照下，她的轮廓柔美而朦胧，乌黑的发丝披散，有几缕越过耳朵，盖住了她的脸颊，他轻柔地拔开它们。她的眼睫毛长卷密齐，像两排小小的扇子，指尖缓慢而轻柔地滑下她的脸颊，停在她的唇上。

　　他心里盈满说不清楚的情愫，他的眼睛蒙了一层迷雾，窗外的细雨打在船板上，唏唏呖呖的，遥远得像从天边传来的声音，他的眼里只剩下她，她却睡得无辜，轻缓的呼吸呵着他的手指，潮湿温暖，有点痒，他的眼睛黯了，黝黑的眼眸注视着她的红唇，情难自禁地低下头。

　　他们靠得那么近，近到彼此呼吸交错，他几乎感觉得到来自她红唇的热度，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若有若无，撩拔着他的神智，挑战他的理智，他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唇，碰上了她的。

　　“咚——”一声，船舱外面什么东西被风吹了下来，落到船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撞击声，他一震，蓦地回神，触电般跳离了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她依旧睡得熟，眉毛舒展开来，表情纯真得像个无暇的婴儿。而他却很不平静，心跳得狂乱，浑身燥热，连思绪也一团乱。

　　他匆忙地离开了她的房间，甚至狼狈地被倒在地上的一张凳子绊了一下，他生气地在心里诅咒着那张凳子，却还是将它扶起放在墙角，随即迅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而躺在床上的人，浑然不知道自己造成的混乱，依旧睡得温暖而舒服。

　　隔天，雨停了，太阳在云里露出了半个脸，黄澄澄的，阳光洒在地面的水洼上，水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彩光，屋沿尤嘀嗒不断地落着水滴，船栏底下吊着一排硕大的水珠子，晶莹明亮、摇摇欲坠，风吹过脸上，格外清凉。

　　“早。”元夕伸着懒腰，缓缓从船舱里踱了出来。

　　“早。”齐睿冷淡地回道。他背对着她，正忙着修理昨晚被风刮断的桅杆，风吹得他的衣服翻飞，唏唆作响，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晕。

　　元夕转身又进了船舱里了，齐睿稍稍松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继续修理桅杆，有好几次，锤子差点就往自己的手指上锤下去。

　　船舱里面是脚步来回的声音，船舱外面是叮咚的敲击声。过了许久，元夕又出来了，只是这次费力地搬着一张矮桌，他注意到她换了一件衣服，湖绿色的料子轻柔地贴着她白晰的肌肤，手腕上没再戴那些热闹的手镯铃铛了，头发依旧是懒于梳理任其随意地披散下来。

　　她将桌子搬到甲板上放好，又轻快地跑了进去，搬了两把凳子出来。

　　他看着她跑进跑出，突然左手拇指传来剧痛，他一回神，原来是锤子狠狠地敲上了拇指，幸而他一直漫不经心，力道不大。

　　底下传来她清脆的声音。

　　“公子，下来吃早餐吧！”

　　他往下望，她正笑盈盈地抬头看向他，柔软的唇像两片娇艳欲滴的花瓣，在阳光里泛着淡淡的玫瑰色泽。他忽然感到胸腔一紧，浑身又开始燥热起来。

　　桌上摆着一大碗粥，一碟清蒸鱼，一碟鸡蛋炒肉，一碟青菜。

　　她笑着介绍：“这条大鱼是季叔一大早钓起来的哦！很新鲜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她递了双筷子给他，两眼期待地望着他。

　　他坐在凳子上，却并没有马上去夹鱼肉，而是淡淡地说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声音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霸道。

　　“可是……”她迟疑，印象中的“书童”好象都不能跟“主子”同桌用餐的。

　　“在外面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他淡淡地道。

　　“好，等我一下。”她一溜烟又跑了进去，只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粥和一副筷子出来。

　　“这是你做的？”他问，夹了一块鱼肉细嚐，鱼肉嫩滑细腻，肉汁在嘴里淡淡地化了开来，他赞道：“很好吃。”

　　“真的？”她很高兴，“这是我第一次做菜，我刚才还一直怕做得不好呢！”

　　“第一次？”他惊讶，不太相信。

　　“是啊！以前我曾经为了学做菜，躲在人家屋梁里偷看，每次都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的，有一次被人发现，那人吓了一大跳，不小心将手上的油往灶里倒，结果火一下子窜得老高，整个灶房全被火烧掉了，我看事情不对劲，就赶紧逃了。”她也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真的很好吃耶～想不到我这么有天份。”她有点得意洋洋了起来。

　　他轻笑，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天空蓝得像滴得出水来，云白得发亮，船轻轻地摇晃，像温柔的抚摸。

　　她又说：“还有一次，我趴在屋梁上看人家炒菜正看得起劲，突然一只会飞的蟑螂出现在我眼前，我吓了一跳，手一挥，把它打死了，可没想到那只蟑螂直直往下掉，正好掉到人家的锅里面，更没想到，那人没发现，就这样将那锅菜端了出……”她突然停住了，发现他正专注地盯着她，眼神深邃迷人，她心漏跳了一拍，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后来……后来……”她紧张地吞下几口粥，心慌得紧。

　　“后来怎么了？”他问，声音沙哑低沉，像浓郁的酒香，诱惑着她。

　　“后来那厨子被解雇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帮他找了另外一份工作……”她无力地说完，捧起碗大口大口喝起粥来。

　　“慢点……”他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被呛到，满嘴的粥喷了出来，喷得满桌都是，他闪得快，没被波及到。

　　“咳……咳咳！”她拼命咳嗽，涨得满脸通红。

　　他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她咳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停息下来，已窘得没脸见人了，却看到他眼神闪烁，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想笑就笑吧！”她有点赌气地说，满脸懊恼，两手无力地遮住脸，哇～～没脸见人了啦！

　　他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老天～她这个样子真可爱死人了。

　　结果，那一整天里，她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死都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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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邃，万籁俱寂。

　　一扇门无声息地开了一道小缝，冷凤云偷偷摸摸从缝隙里探出头来，扭头四下里看看，发现附近没有守卫巡逻，赶紧朝房里招了招手，轻声道：“快！趁现在。”

　　躲在房内的梅仁瑶听了，赶紧胡乱抓起搁在床上的两个包袱，轻手轻脚地朝凤云走过去。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房间，东躲西藏，好不容易躲过了一批又一批巡夜的守卫，来到了皇宫一个偏僻的角落——冷宫。

　　冷宫，皇宫里历年来最冷清阴森的地方，这里的怨气特别重，一般人都不愿意靠近这里，因此，冷宫也就自然而然成为皇宫里的一个安全死角了。也因此，从冷宫逃出去，是成功率最高的办法了。

　　不过，她们似乎将一切想象得太过于简单了。

　　此时，两个准备“出门远行”的女人，站在那堵高得似乎看不到顶端的围墙脚下，一个抓耳挠腮，不停走来走去，一个则无力地蹲在地上，满脸沮丧，就差没哭出来了。

　　“这下可怎么办好？这么高我根本爬不上去。”梅仁瑶怀里紧紧抱住两个包袱，绝望道。

　　“嘘——小声点！”凤云赶紧提醒她，同时，灵活的一双大眼睛还在不停地打量四周，寻找可逃脱的“密道”，“这个高度我施展轻功应该飞得过去才对……”她一边掂量着，一边摆好姿势准备“飞”上去试试看。

　　“别！”梅仁瑶大惊失色，赶紧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凤云双腿，嘴里嚷嚷着：“你说过要帮我的！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跑掉！如果你自己一个人跑……唔唔。”嘴巴忽然被一只手捂住。

　　“叫、你、小、声、点！懂不懂啊？”凤云咬牙切齿道，扭头看了看四周围，还好没人被她们引过来，松了口气，放开了她，说道：“我有说要自己一个人走吗？笨！”曲指狠Ｋ她头顶。

　　忽然，她眼睛发亮。

　　不远处，墙根杂草丛生，微风吹过，草丛里似乎隐隐约约藏着什么，她好奇地走近，伸手拨开杂草，一个洞穴赫然出现在她们两人面前。

　　“呵呵……”凤云笑得象一只偷了腥的猫，仁瑶则是觉得头皮开始发麻。

　　“我们、我们不会要从、从这个狗洞钻出去吧？”她颤着嘴唇勉强说道。

　　“当然不是啦！”凤云横眉狠瞪了她一眼，“凤云公主可能爬狗洞吗？别笑死人了！”

　　“也对！”梅仁瑶松了口气，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谁知凤云下一句话马上让她额角掉下几条黑线来。

　　“你从这里爬出去，我从上面‘飞’过去。”

　　“啊？不要……”

　　“反正我是背不动你啦！要不要爬你自己看着办咯！”凤云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声音不自觉也跟着提高了。

　　“可是、可是我今天穿的衣服可是上好的……”梅仁瑶犹不死心地小声抗议。

　　“嗯？”凤云眼一斜，眉毛一挑，梅仁瑶赶紧乖乖地道：“好啦好啦！我爬……”她扯了扯自己的芙蓉裙，再瞄了瞄那个狗洞，脸上的表情黑得几乎可以下雨了。

　　凤云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好啦！笑一个嘛！我会当作没看到的。”嘴上说着安慰人的话，却一脸憋住笑的痛苦表情。梅仁瑶敢怒不敢言，在心里面狠狠将她杀过一千遍，才慢吞吞地将两个包袱递给她，闷道，“你先过去那边等我。”

　　“没问题！”凤云接过包袱，身影一掠，人已轻巧地立在围墙顶上了。

　　当她从围墙顶上跳下去时，不禁傻眼。

　　“快、快帮我。”梅仁瑶上半身露在洞外，很明显的，屁股被卡住了。好不狼狈。

　　凤云赶紧架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拔”出来。

　　“呜～～哇！我的头发！我的衣服！还有我的裙子，全毁啦！”仁瑶痛哭，双手掩住脸不忍目睹自己的惨况。今天早上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发型全部弄乱了，一跟簪子滑稽地垂了下来，摇摇欲坠，衣服和裙子全弄脏了，裙子还刮破了好几处。

　　“快，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凤云没理会她的惨叫，直接拉了她就往码头方向走，她们最好赶在清晨搭第一艘船离开，不然被冷亦锋发现就惨了，准被禁足一个月。

　　今夜，冷凤云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简单地绑成马尾甩在肩后，身上没配戴半件首饰品，而梅仁瑶则是彩衣儒裙，梳了个花样繁杂的发式，耳坠项链手镯一样不缺，这种打扮，若是在平时，是很美啦，可是在这种“逃亡”的日子里，实在是要多累赘就有多累赘。

　　皇宫离码头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两人从半夜出发，急走了两个多时辰才总算到达，此时，天已蒙蒙亮了。

　　“据可靠消息来源，他的速度并不快，总是在走走停停，所以，只要我们日夜兼程，两天就赶得上他们。”站在宽敞的甲板上，冷凤云自信满满的说道。

　　海风吹得强劲，将她的衣服打得辟啪作响，她一身黑色劲装，站得笔直，迎着海风，竟也有一股丝毫不逊于男子的英气。

　　“……”趴在一旁地上的梅仁瑶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吸气，喘得没功夫应答她的话。

　　“我的直觉告诉我，冷亦锋肯定是将藏宝图放在他那里了，他一定是在帮冷亦锋寻宝！”凤云继续说着，眼眸里燃着兴奋的火焰。

　　“嗯。”仁瑶勉勉强强应了一个字，心里却很不以为然，管她直觉准不准，只要她肯带她去见“他”就可以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江齐睿了，梅仁瑶心里好开心，突然间觉得呼吸顺畅了好多，竟不那么喘了。

　　同一时间，另一条船上，江齐睿正在教元夕下棋，忽然他感觉左眼皮一直不停地跳，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随即他马上嘲笑一下自己，疑神疑鬼做什么！

　　“将军！”对面的元夕突然开心地大喊，齐睿低头扫了一眼棋局，淡淡地笑了开来。

　　他承认，自己蛮喜欢看到她的笑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