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林氏凉茶铺》紫落流螢

8、开端

　　开端
　　我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
　　秦浩然是谁？
　　秦浩然忘记我了。
　　为什么被召唤的是我，而不是他？

　　忽然感觉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让我硬生生停住了脚步。然后，是天地的旋转，和前所未有的宁静。
　　突而其来的冲击把我和身后的人重重撞起。我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便已狠狠摔跌在马路上，半刻，疼痛从地面钻入体内，没有想象中的休克，我麻木地扭动一下身体，发现身后一直紧箍着我的双手在此时松开了，我的心重重地一跳，只觉一股腥味攻进鼻子里，勉强拧动脖子，下意识往那双手看，却被一股鲜热模糊了眼睛。
　　那是一双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手。我霍地转身，目光顺着手臂，颈脖，爬上他瘦削的下巴，越过他此刻微抿的嘴唇，坚挺的鼻子，最后落在那潭泛着微波的碧镜湖水，依然那么幽深，让我沉迷的双眼，此刻却渐渐失去光彩。
　　只觉得心跳一窒，不敢呼吸，不是为面前放大的脸，而是为他此刻满脸的鲜血。我尝试四处张望，试图呼救，却第一次发现眼睛不太好使，只看到白蒙一片和一些晃动的身影。想大喊，却第一次发现喉咙干渴得只能发出低哑的嘶叫。想摆脱他的箍绑，却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拥抱如此生硬，却是温暖。
　　我再次对上秦浩然的眼睛，想开口呼唤他，却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音节。我不放弃，眼光紧盯进他的眼底深处，只见他困难地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勉强地掀了一下嘴角。
　　“以后不要乱穿马路了。”
　　“我不会。你别走。”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抵住他的胸口，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害怕，感觉一股温热从手下传到体内，却难以入心，只觉得全身依旧冷得厉害，冷得发抖。
　　“傻孩子，”秦浩然难得的微笑，我却只是盯着他嘴角溢出的血丝，“别怕。”说着也是轻轻搂着我。
　　感觉从未如此亲昵，即使知道他只是安慰我，即使知道他曾经忘记我，即使知道，我们也许再也没机会再见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依恋起这一片刻。渐渐地，冲进鼻腔里的腥味渐浓，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只觉得视觉越发模糊。与此同时，听觉和嗅觉变得敏感起来，我听见了周围的吵杂声，有人的声音，汽车的声音，也有更远处鸟的声音，最清楚的，还是我和秦浩然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而鼻子里，除了腥味，还有一阵让人安心的味道，是秦浩然特有的味道。是回光返照了吗？我干脆闭上双眼，一头埋入他的胸口，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心里还有丝扭曲的侥幸：幸好是最后抱我的是他。
　　从未想过死亡如此接近。而我却在安然接受死亡。甚至还希望，死亡能早一步到来，是谁说过来着？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死亡，却是一个愿望。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声，也在这时候，我听见我们俩其中的一个心跳声沉了下去，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从未觉得几分钟过得如此慢。当救护人员来到我们身边，把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还有想拽住他的欲望，最后在旁人的议论中放弃了。
　　真可怜，全身都是血呢！那人这么说。
　　对啊！我还说他原来为什么突然冲出去呢！原来是为了救只猫，连命都赔了。另一人接过话说。
　　我听得不真切，但听着其中的字眼却觉得浑身的不舒服。全身是血，丧命，救猫......他们眼睛摆哪啊？我哪里像只猫！真是的。慢着！我似乎发现哪里不妥了！
　　蓦地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刚才所见的白蒙一片，秦浩然已被抬上担架，我的心却是一片冷冰。摆动一下四肢，竟能奇迹般地爬了起来，然后又听到行人的话语：
　　“你看，那只猫醒了过来，还能走能跳呢！”
　　“不知是不是野猫来着，可能会被打死吧！”
　　“没听过猫有九条命吗？哪会容易掉了小命，血应该都是那男人的。那人恐怕救不活了。”......
　　我听着，感觉全身发抖，双眼竭力想看清眼前一切，却是徒然，又听那些人在说：
　　“你看，那猫在瞪我们呢！”
　　“连眼睛都是黑色的呢！真不吉利。”
　　“别瞎说，没听过黑猫有灵性的吗？小心它来找你索命！”......
　　只觉全身乏力，我究竟在哪里？
　　他们在说谁？说我吗？
　　我是猫？
　　秦浩然呢？
　　我努力用耳朵辨认方位，便冲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奔去。
　　虽然看不清，但耳朵和鼻子却能使我不至于弄错方向，即使知道仅余的力量也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失，我还是想追上去。只要陪着他，不，看他一眼就好。不想停下，不想停下......
　　卧趴在还未解封的马路上，我竭力蠕动自己的身体，绝望地这样想着：我真的不想停下。
　　力气似乎真的用尽了，一点不剩，意识再次陷于混沌中，或许，只是在做梦，醒来就一切都好了。我这样想着。
　　四处难得静得出奇，耳朵似不由自主竖了起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然后是衣服间的摩擦声音，感觉是有人在我面前蹲下了。一双手把我从地上抱起，揽在怀中，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果然，头顶上传来了林老的声音：“睡吧，日子才刚开始。”
　　我挣扎着，心里从未如此挫败和无力。
　　有些人在你觉得终于能抓住他的时候，他却是离你而去；有些人在你认为从未接近过他的时候，他却离你最近。
　　只听见远处传来秋天的第一声蝉鸣，秋天，不知道何时已经来临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问自己：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