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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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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帝都,已时近暮春。剑、冰二人伤势早见转好,只是一路上意外层出不穷,令海蟾尊也大是头疼。
譬如宗岩禄主在前路安排,着剑布衣、冰无漪乘车养伤。伤得更重的剑布衣,自是听话卧在车里,冰无漪不过肩上挨了一剑,不肯受闷,抢了马随车而行。这一日天阴欲雨,剑布衣一时担心,便隔了窗说道:“小师父,你还是上车吧,小心伤口淋水。”话才说完,道右突兀便是一桶水从天而降——
更突兀的是,进入先天之境不知多少年了的水之厉,先天厉元居然应声就是一岔,护身罡气尽散,就这么端端正正地被淋了个周身净湿。
冰无漪呆在马上,剑布衣呆在车中,连赶车的小道童,也下意识拉住缰绳,一阵子发呆。而道边,隔了大半亩田的一名农夫,正不敢置信地看看路心的一只木桶,呆呆自语:“滑一下,桶就到了路上?可上次给小花扔东西时,我连田埂都没扔过去……骨头可比水桶轻多了!”
有先天修为的人,耳力都是出奇地好。冰无漪听得清楚,大约是发呆过了头,居然莫名就追问了一声:“小花是谁?”而也莫名的是,他这时一身罡气已是尽复,不自觉之下,竟束音成气,硬将问话送到了农夫耳边。那农夫更是发呆,吐了口唾沫,答道:“小花就是小花啦,刚生了一窝小崽子,常帮着抓田鼠,我才特意带了骨头给它加餐。小花最爱在田头蹲着汪汪叫,大人你那儿可比小花远很多!可你声音真大,比小花大得多了。”
说得不算多,可是……
冰无漪僵硬地转过头,装出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打了个哈哈,突然便连珠炮般地叫道:“小布衣你乖乖养伤。嗯,赶车的小道士,你也千万放缓车行,别颠了我这乖徒弟的伤口。总之呢小布衣,回京找出问题之前,小师父我周围一丈……呃,不,十丈内,你都千万别靠将过来!”内息一运,周身水气涌动,衣衫便已转干。他不等水气散尽,逃也似地狠挥一鞭,急向前方海蟾尊的马队赶去。
只是,十丈果真够么?
镇国公府里,魑岳揉了揉原本就锁着的眉心,看一眼恭敬站在下首的乖徒儿,再看一眼貌似毫不在乎,却站得快出了厅门的冰无漪,想笑,又不大好意思笑,只好稍一侧身,向坐得端正严肃之极的靖海公说道:“如此说来,这种种变故,都发生在剑布衣得了她的传承之后?”
“是。”
海蟾尊点头。他入阵后便被剑气缠上,剑冰二人又突然从虚空中摔出,半昏半醒,全赖他以道印护住。便这般苦苦支撑了许久,才见两人先后醒转,紧接着便是道印破碎,各自荷伤,直到传承有托,剑域破去。这其中过程,他回京后已与魑岳细细推研了数次,这一次又从头问了细节,只问得剑布衣提心吊胆,一个劲地向冰无漪看去。
看得冰无漪几乎就要开溜——但被两个兄长极具怀疑的目光一扫,只得又强笑着站好,心虚之极。
魑岳只有摇头。他倒和海蟾尊推敲出了一个可能,但问题是……
“你的水银功体,当年是她助你练就。”最终,还是海蟾尊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不知为什么,熟知三师父性子的剑布衣,却分明从极平常的话声里,听出了那么一分……强忍下的哭笑不得之意……
“一定,一定是错觉吧!”
自家揣着天大的秘密,看一眼三师父,不久前亲历的回溯,便又一次清晰浮现心头,剑布衣一个哆嗦,连忙低下头,满天神佛在心中默念了个遍,“苍天怜见,小师父千万别说漏了那阵法名字!”
好在冰无漪也不敢开口,只眼巴巴盯着自家三哥,海蟾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打算出口的解释,顺势便变成了冷笑,“咎殃,难不成你对自己教出的弟子,都如此全无信心?”
冰无漪苦着脸道:“三哥你又训我,但这和信心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么?”话声未落,海蟾尊却已森然应道:“自是有的。”
呃……
这下连剑布衣都摸不着头脑了。海蟾尊不去管他,平平淡淡宛如授学一般,继续说道,“为了传承也好,为了给本座一个难堪也罢,剑域转为大阵,以你二人为阵眼与本座交战,令吾功体受损之余,却令你二人元力铸为一体,激荡交融,这后果,你还想不明白么?”
他固然随口一句,冰无漪却是呆了一呆,小心翼翼问道:“想不明白,但我想知道,三哥你知道这是什么阵了?”
“不知。”
突然被打断了话,海蟾尊眉头皱起,冰无漪却是松了口气,和剑布衣一个对视,突然觉得,自破阵后层不出层的意外也变得没什么可怕了,忙道:“那便不管什么阵了……也没什么好管的。总之呢我明白了,因为这阵法所攻伐对象是三哥你,所以阵破之后三哥你便不受影响,反倒是我与小布衣一时半会儿无法摆脱?”
“是。”
这回连剑布衣也大出了一口气,脱口道:“只一时半会就好,小师父你最近离弟子远一些便……”话声未落,冰无漪足下一滑,整个人已跌到了庭外。他反应倒是极快,单手在地面一按,一个空翻,又落回原地,叫道:“小布衣你别说话,三哥,这一时到底是几时才算了结?”,
海蟾尊哼了一声,道:“一时这两字,咎殃,是本座所说吗?”
魑岳又伸手按住了眉心,揉了一揉,显见极是头疼,抢在冰无漪出声前喝道:“好了,斗口无益。总之呢,你记住你三哥刚才所说就好。至于时限,嘿,纵然阵法已破,其中的某些特性,却早深铭你二人功体之中,偏生你倚为根基的水银之体,又是最受劫尘影响。所以只要布衣功体未废……”
未废会如何?
剑布衣心中已有了极不好的预感,他看看三师父,三师父似笑非笑,再看看大师父,大师父摇着头叹气,转过头,看向小师父,小师父脸色古怪之极,他有些僵硬地再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大师父。
大师父从来不骗人……
所以,大师父一定不会乱开玩笑。
然后,他便见魑岳一边叹气,一边很肯定地点着头——
“只要功体不废,剑布衣你之一言,便成言灵因果,你这小师父……呵呵,除非你令他自杀去,否则只要非是大违本性之举,便会对他一语成谶。呵,其实也无妨,你俩人以后多作些伴便能习惯了。咎殃对你这弟子当是有信心的,你岂会对他刻意加害?”
刻意加害?
剑布衣摇头,冰无漪也摇头
但一语成谶?
冰无漪默然,剑布衣更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