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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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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年,沈敦清的科举案查清,他的文章被人掉了包,圣上所看到的文章是有人事先模仿沈敦清的笔记所做。圣上大为震怒,彻查此事,当时参与监考的众多官员被撤职或调任。沈敦清得以雪冤,圣上对他更是器重,予以他重要官职。卢相给赵元佐来信,沈敦清之事虽未查出与卢相有何干系,但撤职的官员多与卢相脱不了干系,圣上已经不再似以前信任他了,赵普已任相,朝中二相共事,但赵普的势力越来越大,卢相已处处受制。
赵元佐平时只管封地的事,对朝中事务很少插足,我知道他与他的四叔秦王以及卢相等人交好,可也并未牵扯过政治上的事。沈敦清的事也许对朝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赵元佐只是给卢相回了封信宽慰他,并未多有在意。
又半年后,一日赵元佐接到了一封密信,便连夜回了开封,我知道朝中有紧急事发生,但赵元佐并不向我说清,我隐隐地感到不安。随后近半月,也不见赵元佐有任何消息传来,于是我派了几个王府办事牢靠的人去打听开封的事。
派去的人还未回来,便听到通报“王爷回府”的消息。我急急出去迎接。赵元佐在见到我之后,猛地将我一把抱住,我能感受到他的双臂在颤抖,还有他极力抑制地啜泣声。
之后赵元佐对我说的话让我坠入深渊,现实在我的生命中划下最残忍的一刀,白绫只会索命,但这残忍的一刀却让我想从未在这世上活过。我瘫软在赵元佐怀里,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赵元佐抱起我,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能挣脱他,我疯了似的朝马厩跑去,我拉出“赵阿俊”,套上马鞍,快速跨上它的背,不管赵元佐的追赶,驰着“赵阿俊”,奔出王府,往开封方向而去。
在我离开王府的时候,“赵阿丑”也跟了上来,但它明显跟不上“赵阿俊”的速度,我没有心思管“赵阿丑”,它累了自然就停下了。在“赵阿俊”的背上,迎面的风力强劲,让我的胸口一阵阵发疼,但我仍嫌“赵阿俊”跑得不够快,我恨不能“赵阿俊”四脚的一次腾空,我就到开封。但我仍旧在“赵阿俊”的背上颠簸,我只能不停地鞭斥“赵阿俊”,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看到太阳落下三次,但我一次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缰绳。我知道“赵阿丑”一直努力地跟在我后面跑,我也知道赵元佐肯定在后面追赶我。但我不能停下,一旦我停下,我就会与“赵阿俊”一起倒下,再也起不来。“赵阿俊”最后的生命是这段路,我生命的最后,也会是这段路。但还没到终点,我们都不能停下,不能倒下。
我没再听到“赵阿丑”的马蹄声,我知道它再也起不来了。“赵阿俊”长长地嘶鸣一声,声音无比悲凉,我拉着他欲转回去的头,扬着鞭子狠狠地往它身上抽,它立刻四脚腾空,狂卷起一地的沙土。
在又一个日出将到来的时候,我跟“赵阿俊”跨过了开封城门。在虹桥的时候,“赵阿俊”再也坚持不住,我轻抚它疲倦至极缓缓闭起的双眼,独自一人朝沈府走去。
在沈敦清平时早上练武的地方,我遇到了一身鲜艳的朝服沈敦清,他因腿受伤,已经不能再练剑练枪了,如今他全部的心思应该都在这鲜艳的朝服上了。
我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把长剑,抵在沈敦清的胸口。我的手颤抖着,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朝沈敦清刺过去,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拿起这把剑。我只知道当我听到爹爹因帮助秦王谋反已与一干人等在开封城外斩首示众的时候,我要马上见到沈敦清。卢多逊被削夺官位,赵普一人执宰,沈敦清因揭发有功,官升至三品。秦王则勒归私第,剥夺皇爵。
若真是谋反,主谋也应是秦王与卢多逊,为何他俩只是被贬,而我爹爹,竟与秦王一干门人一同斩首?沈敦清揭发有功?是他沈敦清早就与赵普一起筹划好的阴谋吧!纵使爹爹贪权,但他绝不会谋反!赵元佐是大皇子,皇位迟早传于他,爹爹会傻到好好的国丈不做,去帮秦王谋反?
是赵普与沈敦清的阴谋,他们要除掉秦王与卢多逊,他们成功了,造反之名虽未能让圣上处死秦王与卢多逊,但整个朝廷已经全是他们的势力了。可怜我爹爹遭了殃,在残年时还要担上谋反罪,这是对他人生最大的侮辱了。赵元佐对我说,接到信离开封地的当晚,他遇到袭击。后因受伤以及避免再次遇袭,他挑了隐蔽的路,八日后才到开封。一到开封就听说秦王卢多逊及我爹爹皆已被逮捕入狱,他即刻去见圣上,却不想受人阻拦,在一日后他见到圣上的时候,正是爹爹被斩首的时刻。
赵普与沈敦清筹谋已久,仓促赶到的赵元佐当然斗不过他们。从揭发到被斩,不到十天,他们的计划是有多完备!他们是有多迫切希望爹爹死!
我猜到沈敦清会报复,但我想不到他的报复竟让爹爹丢了性命,还让爹爹死后也声名狼藉。
剑已渐渐贴近沈敦清的胸口,我越发颤抖的厉害。
“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不想害死你爹爹,但他确实因我而死。如果你要刺死我,我不会怨你。我的命,给你!”
我看着沈敦清毫无惧怕的眼神,以及他仍旧泰然自若的身体,手上稍稍用了点力,我知道有液体从他的胸口流出,但被他鲜艳的朝服掩盖住无法看出。
沈敦清仍旧一动不动着看我,我轻闭上眼,快速地挥起长剑,在自己的脖项间划出一道痕迹。
我听到沈敦清的惊呼,还有赵元佐的吼声。我很痛很痛,能清楚地感受到全身的血在一点一点都聚集到我的喉咙然后喷涌而出。最后,我只能听到一个男人嘶哑地哭喊,我想去抚摸他的脸,身上的最后一点血也流出了喉咙,我的手再也不能抬起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醒来了!
后来,开封的百姓再说到楚王赵元佐的时候,不似以前满是欣喜自豪地说着他的事迹了,而是满带惋惜地叹他们的楚王怎么就突得狂疾,发了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