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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多喝点热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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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还喜欢上诺丁山里那个有着透亮眼睛的男人,那双眼睛蓝得如同诺丁山的天空一样让人难忘。为着对这两个英国男人的迷恋,还找了两人演的电影来看。对诺丁山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双蓝色眼睛,对“达西先生”记忆最深刻的大约是沉默的背影。
“往左还是往右?”宋谦问,不等我回答又转回头望着前面红绿灯的方向。
我往前走了半步,站在宋谦旁边,只看到他的侧脸。瞥见红绿灯颜色变了,跨步走到白色斑马线上才回头示意:“左边。”等到宋谦走了过来,稍微加快了脚步跟上他的步子。
糕饼店前仍是排着三条队伍,店里的工作人员动作迅速地夹取糕点称重算账。
“除了核桃红枣糕,还要吃什么?”宋谦问,挑了条队伍站在末尾,看到我跟上去排在了他后面,又说,“你可以在旁边等着就行。”
“站在旁边等着会显得很傻吧,我要自己看看想吃哪些。”踮起脚往前看了看。
排在前面的两位大妈正在讨论自家即将放学的孙子和下棋归家的老头子,一个说要买孙子吃的肉松饼,另一个说要买老头子吃的核桃酥。排在后面的是对慕名而来的情侣,女生说要吃泡芙蛋挞红豆饼桂花糕香酥小麻花,男生提到女生每日必喊的减肥口号换来女生冷哼后即刻明智地改口“买买买”。忍不住轻声笑了,没想到宋谦却听到了。宋谦回过头来,眼睛含着明晃晃的笑意。有些微不好意思,拂了下耳朵边散落下的头发,发梢扫过的地方泛着隐隐的痒。
“想好要吃什么了吗?”宋谦垂眼看着我问,唇角微微上扬。
想要避开他的视线,还是忍了下来,望着他的眼回答:“就买核桃红枣糕就好,其他的,不用了。”
提着买好的糕点往回走,心情很好。看着袋子里整齐方正的枣红色糕饼,记忆里无比熟稔的清甜味道似乎就已泛上舌头。
“这家糕点真的很好吃啊,也难怪每天都这么多人来排队,还有人慕名而来,隔段时间吃不到就会想念。刚才你都没说,你有没有想吃的啊?”宋谦应该也好久没吃到过了吧,停下来问走在旁边的人,“如果有,要不要回去买?”
宋谦也停下来:“没……嗯,就核桃红枣糕吧,把你的分我吧怎么样?”说着看向我抓在手里的袋子。
被这道眼神盯着,抓着袋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这是我的份,你要吃可以再去买。”眼见这人眼中笑意愈加明显,虽然他的样子很像是开玩笑,可还是保住自己的糕点比较重要,赶紧转移话题:“话说你离开了这么久,真的没有其他想吃的么?”
“离开?我……”
接下来宋谦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我手足失调姿势可笑地原地旋转180°终于在宋谦的拉扯下才勉强站好没有落到五体投地的悲惨境遇时只看见快速擦过我身边的电动车远去的背影,车尾上还坐了个背着粉红书包的小孩,地上躺着刚刚买来让我好心情持续了许久的核桃红枣糕。我目送那辆电动车消失在前面的街角,看看无缘我的口腹如今已陈尸街头的糕饼,准备蹲下来为有缘无分的心头之爱收尸。脚踝传来的疼痛让我没能如愿。
我看看拽着我的手臂,顺着手臂看向宋谦的脸,有些欲哭无泪。
“脚伤到了?”宋谦皱眉,低头看我半抬起便察觉到疼痛还没来得及落下的脚,虚扶着我腰的手落在我腰上让我能够依靠。
稍微动了下脚,应该没扭伤:“没有伤到,就是有点疼,过会儿缓过来应该就没事了。”重心落在没疼的那只脚上靠自己站好。
抬头看了我眼,宋谦处理了掉在地上的核桃红枣糕,走回来背对着我半蹲下:“上来。”
看看眼前宋谦半蹲的背影,再看看刚刚被他扔进路边垃圾桶的袋子,我有些不舍:“好久没吃了,排队才买到的……”
闻言,宋谦回过头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又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背着你回去买?”声音平淡,没有调侃的意味,就像平常的陈述意见。
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路旁树木碧绿的叶子:“算了……”
“我背你回去。”宋谦再次背对着我半蹲下来。
想要拒绝,又犹豫了。以前和宋谦不是没有过近距离接触,他曾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抱过我。
那时候和宋谦以及他哥们比较熟了,有时他们聚会也叫上我,那次聚会和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吃饭喝酒K歌玩游戏,绞尽脑汁与酒液给输的人设置种种必得垂头掩面假装自己脸皮厚如城墙才能完成的惩罚。相比给室友告白对路人喊自己有病模仿女星唱歌跳舞,宋谦找个女生来个公主抱的惩罚不算多难。这种尴尬的事情,挑个熟人自然更好下手。宋谦听了他的惩罚,没说什么,缓缓站起来,目光在包厢里转了个圈,然后慢慢向我走来。周围人见宋谦没有被为难住的样子有些失望,但还是拍手怪叫着努力使气氛显得暧昧。宋谦走到我面前,微微低头:“可以吗?”喝酒后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眼睛在包厢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明亮。我有些愣住,没有回答。
“我不会摔着你。”宋谦说着,俯身过来。双脚瞬间离地,我回神,赶紧抓住宋谦胸前衣服,感觉脸上温度迅速攀升。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竟然觉得这句绝不合眼下情景的话最接近此刻心中所想。那时候真是游戏,惩罚也很平常,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没有后来的那场游戏,也许我可以将眼前半蹲着的宋谦当作陈安恒,没有丝毫犹疑直接趴上他的背让他背我回家。可是现在趴上去怕他以为自己觊觎着他所以故意亲近,不趴上去怕他以为自己觊觎着他所以畏怯顾忌,真是趴也不是不趴也不是简直让人无法。
宋谦再次回过头来,大概等得太久。看着他疑惑的眼神,终究心一横眼一闭趴了上去。没必要跟自己的脚过不去。不过还是不敢像被陈安恒背着那样揽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背上,只以手抓着他背上的衣服避免摔下去。
宋谦走得慢而稳。
有次向陈安恒撒娇,林静见了,和我说起她爸妈吵架的事。林静还没去L市之前,有天林爸林妈又争吵起来,两人一个砸客厅一个砸卧室分工合作把家里弄得七零八落如同被入室抢劫了,林静那时候已经历了几番林爸林妈的战争,不再被吓得只会哭泣,想起平时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情节,于是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装成疾病发作以期博取爸妈关注打断此番争闹。
林静失败了。林妈开始哭诉林爸被狐狸精勾引自己和女儿都要遭抛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林爸抖着手辩解自己没被勾引把客厅里的东西砸得更烂,林静蜷在地上觉得装病的自己像个笑话,直到几分钟后闻讯赶来的邻居阿姨把林静扶到沙发上躺好。
“以前看到句话,”林静笑着对我说,“好像是个孩子对自己爸爸说‘我走了,不许你想我’,羡慕得差点对着书哭起来。要多么信任亲近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任性的话。”
那时候的我,对着陈安恒估计能说得出这句话,现在估计能对陈安恒开玩笑说出这句话。不是现在与陈安恒疏远了,只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人和人之间的亲疏距离有些难测,不仅仅以血缘时间空间判定。要度量这种距离实在是个难题。我自觉心怀叵测,如今对着宋谦没办法从容。
“我没有……离开过。”
“啊?”猛然听到宋谦的声音,刚刚陷入自己的思绪,没有意会到宋谦说了什么。
宋谦停下脚步。我抓着他背后的衣服,只看见他脑后黑黑短短的头发。
“我没有离开过这里,毕业后就在这边工作,没去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