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春一笑》狐汉三

45、若有来世

　　姚姚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一股暖暖的潮水围绕着她，将周围的情景越冲越淡。大家的声音同海潮一般，远远的，起起伏伏。
　　分不清是梦里还是醒着，姚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身边经过，像透明的影子，伸出手，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她看见时纤在哭，看见碧落扑向韶尊，又被狠狠的甩开。看见捡捡一脸绝望的奔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各式各样的人。
　　然后她看见韶尊，恶鬼一般的韶尊，一边毫无目的的屠戮，一边发出野兽似的哀嚎。
　　而她自己，如同没有生命的破布偶，在韶尊怀里荡来荡去。
　　下意识的，姚姚低头摸了摸胸前，却没有找到剑伤的位置——
　　她已经死了吗？
　　“唉~~好麻烦~~~~”
　　糯糯的童音，拖着慵懒的调调。
　　“谁？”
　　姚姚一回头，吓得往后一蹦。
　　一个个子小小的老婆婆，白发白衣浅金色的瞳孔，整个面部都是病态的白化模样，因为苍老而垂叠的，显得有些可怕。
　　“老东西作祟，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
　　嗓音分明是稚嫩的童音，语气却满是老太太的腔调，这个怪婆婆到底是谁？
　　“丫头，你过来！”
　　因为一切都太没真实感，姚姚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不料怪婆婆伸出手杖照她腿弯就是一敲，姚姚“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蠢死了！慢吞吞的惹人烦！”
　　“……（＃－.－）”
　　对着老人家姚姚不好发作，揉着摔疼的膝盖刚要起身，“咚”的又是一杖，正好砸在脑袋上，姚姚当场眼冒金星，却听怪婆婆呵斥道：
　　“谁让你起来的，你给我好好看看！”
　　姚姚欲哭无泪，老婆婆你把我砸晕了是让我看星星吗？(*_*)
　　可是……咦？
　　姚姚脚下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镜面一样的湖水，荡着涟漪，一圈一圈，映出另一个自己，不对……那个是……楚夭夭？
　　“那个是你的祖先。”
　　呃……原来，是祖先吗？
　　等等！楚夭夭死前……有子嗣？
　　怪婆婆翻了个白眼，指着捡捡虚化的影子嗤笑一声：
　　“你看看跟着千雪楼公子这一群人，八大门派，三庄五院，日月两教，还有朝廷上的人，各个跟那个女人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就是韶尊这个笨蛋能忍得了她。”
　　老婆婆一提韶尊，姚姚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你看。”婆婆用手杖往水面一划，看电影似的，水中的显现出另一幅画面，是一个小男孩，正在庭院里奔跑，后面一群丫鬟。跑着跑着，男孩慢慢长大挺拔，眉眼俊逸脱俗，十分有楚夭夭的影子。
　　“这是她跟小王爷的私生子，也是你的祖宗。”
　　说完手杖一敲，那团幻化的影子立马又散掉了。
　　“那时韶尊为求楚夭夭复生，舍以半身玉骨在我门前长跪七日，我唯图清净，不过做做样子打发他而以，没想到竟真的把你招了过来，想来也是天命。”
　　等等，这个故事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怪婆婆莫非就是“冰涧鬼婆”？！！！
　　姚姚脑子“嗡”的一下。
　　冰涧鬼婆不是被封在时纤体内吗？？
　　韶尊的骨头不就在她那里？！！把韶尊的骨头还回去是不是就能恢复原状？！！
　　姚姚的嘴张得老大，冰涧鬼婆“哼”了一声：
　　“你，我是能救下，反正当年欠着黛娘一个人情，救了她徒儿也算两清。”
　　呃~~~~鬼婆跟黛娘居然也相识啊~~~~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师傅卖人情呢~~~~
　　“那个男人……”冰涧鬼婆用手杖指了指韶尊，“那个死心眼儿，你守他一辈子，他也未必回心转意。”
　　看姚姚眼神黯淡下去，鬼婆又指了指半空，一道光束从鬼婆的手杖射出，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道路，一直通往不可见的远方：
　　“你也可以回家。”
　　说完便定定的看着姚姚。
　　回家？
　　她可以回去？
　　“那时纤……”
　　“啊！那个怪丫头！什么鬼体质！她回不去啦！她要回去我就魂飞魄散了！”
　　“我……”
　　“你可以自己选择。”
　　姚姚抬头看了看那条延伸向远方的光束——回去吗？
　　她当然想回去！！
　　那个世界有电视有零食有又舒服又便利的交通工具，而且不会整天提心吊胆的打打杀杀，也不会有人那样离去……
　　姚姚茫然的站了起来。
　　身边透明的影子不停穿梭，痛苦，哀嚎，愤怒，绝望……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是因为韶尊的执着才来到这里，可她始终都不是韶尊渴望的那个人。
　　她在这里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嗯，其实，这样也好呢。
　　本来她就不该属于这里不是吗？
　　她在这里待了太久，久到快要忘了曾经的生活方式。
　　姚姚背过身，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就这样结束吧……
　　“傻丫头。”
　　微微一怔，一双手臂温柔的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身体，淡淡的檀香味扑面飘来。
　　苏宓？
　　不对，这双手臂……
　　姚姚想转头，对方的下巴却抵在她头顶上：
　　“姚姚，你真要撇下那个木头不管了？”
　　脑袋被轻轻的搬过来，最先看到的便是那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上了巨大的铁链，手脚都被束缚着，不间断的围攻使他已经伤痕累累，却仍然紧紧抱住姚姚的身体不放。
　　一声淡淡的叹息：
　　“那个木头是在求死吧。”
　　求死？
　　突然就忍不住笑了。
　　虽然此时此刻抱着的是姚姚的身体，但对韶尊来说其实是楚夭夭吧？
　　楚夭夭死了，所以，你也不活了吗？
　　喂！楚夭夭都死过一回了，你还没习惯吗？
　　你越是这样拼命的，在我看来就越是难过啊！
　　一边这样愤恨的想着，一边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直到捡捡的身影闯入视线——
　　捡捡手中拿的是……火折子？
　　再看周围，捆住韶尊的锁链被分别固定在四根柱子上，每根柱子下面都堆放着火药。火折子一落，火苗“轰”的一声就窜了起来，铁链被越烧越红，韶尊的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而韶尊忍着巨大的痛苦动也不动，只是紧紧的护住姚姚的身体，死也不放手。
　　姚姚惊呆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像是灼烧在自己的心上，刚才那些消极的情绪瞬间消散。姚姚焦急的看着铁链子越来越红，背后的人轻轻一推，想也没想就奔了出去。
　　是啊！就这么转身走掉算什么？！
　　这样逃避一切一走了之的做法跟楚夭夭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一直自诩跟楚夭夭不一样吗？？
　　她不是已经决定要好好守护韶尊的吗？
　　想要韶尊正视自己，就要堂堂正正的站在韶尊视线中！
　　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爱，不是任性，不是牺牲，而是对等的付出，让对方感到自己被爱的价值！
　　为什么当时她要推开韶尊？
　　为什么当时她不大声反驳？
　　她不是楚夭夭，她是姚姚啊！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清晰，姚姚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不停的把自己往下拽。
　　最后，姚姚驻足回望。
　　那片明亮温暖的光芒中，淡淡一抹朱红色的身影。
　　果然是苏宓……
　　冥冥中意识到了什么，姚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向着苏宓深深的鞠了一躬。
　　苏宓还是笑着，那笑容不似以往那般妖娆妩媚，却端端多了份英气，一边挥手，一边催促姚姚：“去吧去吧，我都闻到烤肉味儿了！”
　　又一次被苏宓逗到破涕为笑，姚姚也挥挥手，转身毅然向那漩涡中心纵身一跳。
　　首先苏醒的是痛觉。
　　痛得昏天暗地，差一点又要晕过去。
　　好死不死韶尊又抱的那么紧，整个身子拧巴成好几段，气儿都喘不过来（′～‵）。好在血已经止住了，姚姚试着抬抬手，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大概是失血过多吧，只是维持意识清醒就很不容易。
　　韶尊的脸靠在她胸口，已经魔化，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姚姚疼惜的扶上他的头，轻轻的唤他。韶尊只是沉着头，动也不动。
　　这个细小的举动却没能逃过捡捡的眼睛。
　　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捡捡突然觉得就这么烧死韶尊好了（─__─）。但对姚姚安危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捡捡扬手示意众人灭火。
　　铁链的温度并没有很快降下来，捡捡小心的靠上前，想要伺机夺回姚姚，却见姚姚把手指比在嘴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
　　捡捡一时有些恼怒，为了解救这个丫头，他一步步布局，动用千雪楼一切的力量，说服江湖各派势力共同讨伐楚凶歌，又以身涉险，潜伏在万重天一点点削弱清除楚凶歌的势力……如今，却被完全排除在外。
　　对这个丫头而言，他究竟算是什么？！
　　这样想着，捡捡不顾阻拦，执意一步步逼近。可仅走了两三步，就觉得脚下忽的一沉，紧接着狂风大起，干燥的沙粒刮得人睁不开眼。
　　沙粒？
　　这潮湿阴暗的地宫里哪来的沙粒？
　　捡捡眯起眼来，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漠，一望无际。
　　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在天上，烤得整片大地烟尘腾腾。而不远处，一团乌黑的云团卷着雨气隆隆袭来。
　　这是……幻觉？？
　　环顾周围，在场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没有人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奄奄一息的姚姚此时却满血复活，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双手环着韶尊，眼中除了彼此，再无他物。
　　捡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无暇再顾及他物，只身飞扑过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姚姚走掉！
　　然而，等待他的只是一场大雨滂沱。
　　铺天盖地的，浇灭了最后的希望。
　　雨过，没有天晴。
　　捡捡失魂落魄的站在暗黑的地宫中心，望着空空的锁链，一锤砸在石柱上。
　　“咚”的一声，很响，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