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春一笑》狐汉三

44、已非故人

　　那环抱着姚姚的双臂，如乌铁般黑得发青。如蛇般细密的鳞片从手肘外沿一直蔓延到胸膛，并伴随着胸膛的起伏一开一合，发出异样的光泽。
　　姚姚鸡皮疙瘩爬了一脸，猛的抬头，正对上一双玻璃一般淡淡发绿的眼睛。
　　惊恐只是一瞬。
　　姚姚此时的心情就像整个人被高高抛起，又在半空中炸开了千万朵绚烂烟花，然而烟花一一湮灭，只剩下无声的伤感。
　　那淡如行云却总爱紧锁的眉，那稍显单薄但线条柔和的双唇，那高挺俊逸大小适中的鼻子，还有深海一般一旦望着你就仿佛全世界只有彼此的双眸……
　　即使这张脸上也覆上了黑色的鳞片，变得诡异可怖，姚姚却也能一眼认出。
　　这是她日夜牵挂的那个人，是她想要保护想要成全的那个人，是她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眷恋仰慕的人——
　　“韶尊！”
　　姚姚喊出口，声音却有点涩涩的。
　　她的韶尊怎么会变成这样？！皮肤变成这样疼吗？眼睛还能看见吗？？
　　姚姚千万般关切，却始终无法问出口，只觉得揽着她腰的手一紧，她又重新跌回韶尊的怀抱。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
　　没关系，变成这样也没关系。
　　至少韶尊还活着！
　　她的韶尊还活着！！
　　长久以来紧紧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姚姚把头深深的埋进韶尊的胸膛。
　　一路走来，她太害怕再失去。
　　面对苏宓消失在雪中的背影，捡捡转身决然背叛的背影。姚姚只能在心中大喊“不要走！不要走！”所以当看到地宫之中孤然伫立的那个背影，苏宓、捡捡、楚凶歌的身影一个个叠加上去，姚姚唯独不敢期冀是韶尊。
　　而现在，韶尊就在她怀中！姚姚用力搂住，紧一点，恨不能再紧一点！
　　然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少主。”
　　姚姚身子一震。
　　结果，还是楚夭夭吗？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是她太得意忘形。
　　韶尊期冀的一直都是楚夭夭。
　　她曾经以为她很努力很努力，就可以取代楚夭夭，走进他的心里。
　　但就像楚夭夭自己预想的那样，她以生命为代价成就了一段传奇，从此，她不但使楚凶歌永世难忘，也永远刻在韶尊的心底，无法忘却，难以抹去。
　　也许一开始，姚姚还会庆幸，自己至少可以以楚夭夭的名义靠近韶尊。
　　现在呢？
　　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还能若无其事的留在韶尊身边吗？
　　姚姚猛地推开韶尊，她要的，不是这样的拥抱。
　　只是这一霎那，姚姚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离去的，竟然是自己。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绿光的掩映之下，还有另一个人一直潜伏在黑暗中，迅速而准确的送出了一剑。
　　胸口陡然一阵剧痛，紧接着浑身就像被卸了筋骨，一口血喷然而出。
　　姚姚有点不敢置信的低头看贯穿自己胸前的利剑，耳边是楚凶歌阴毒的笑声：
　　“‘少主’？你也配！”
　　楚凶歌一手执剑，一手捂着裂开的腹部，乌黑的血不断涌出，已经染黑了衣袍，淌了一地。
　　“可笑！”
　　长相再像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傀儡，跟那些尸块有何区别？！
　　他的楚夭夭已经死了。
　　他唯一的楚夭夭已经死了！
　　楚凶歌猛的甩开沾血的长剑，仰天大笑。
　　那邪恶的笑声与黑暗一起将姚姚覆灭。
　　谁也没看到韶尊是何时出手的，伴随着“喀拉”一声响，楚凶歌身形一晃，被狠狠的摔了出去。但韶尊仍似不放过，楚凶歌身未落地便跳过去，在半空中又是一锤，直接把楚凶歌砸到地上，按住了一拳跟上一拳，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全都拽泄出来。
　　怪物一般的拳力打在□□上，不断发出可怕的声响，楚凶歌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却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最后，他竟然是死在自己创造出来的怪物手上。
　　而韶尊，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管自己拳下已经变成一摊肉泥，只是丧失了理智一般，机械似的，一拳接着一拳，不停的打下去。
　　那场景让人不寒而栗，时纤努力不去看不去听，却仍止不住浑身发抖，恨不得马夺门而逃，可是……姚姚就躺在离她几步的地方。时纤小心翼翼的挪过去，发现血躺淌了一地，姚姚看起来已经毫无生息。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时纤不敢相信姚姚就这么死了。
　　对她来说这里所有事物的生死都是虚幻的，唯独姚姚，那个与她一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才是真正存在的。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体会到死亡的恐惧。
　　要止血！
　　时纤浑身抖个不停，她不能这样眼看着姚姚死去！要止血！要进行急救！
　　然而时纤手还没触碰到姚姚的身体，耳边“呼”的一下，然后便听到一声惨叫。
　　再回头，发现韶尊就在自己身后，满脸是血，重重的喘息。碧落则被掀翻在一旁，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刚刚，是碧落帮她挡下了韶尊？
　　来不及去担心碧落的伤势，眼前韶尊已向躺在地上的姚姚伸出了沾满了血的爪子。
　　不能给他！！！
　　时纤只是本能的觉得不能把姚姚交给已经变成怪物的韶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生生挡在韶尊与姚姚之间，不肯让开。
　　韶尊果然被激怒了，扬手就要砸到时纤身上，只听“哐当”一声，韶尊和碧落一同滚向一边，攻击再一次被碧落挡下。
　　被扑倒的韶尊立刻弹身起来，紧接着，碧落也起身站了起来。
　　本来已经变成野兽一般的碧落，身躯重新变回了少年的模样！只是依然全身披覆着黑色的毛发，眼睛在黑暗里灼灼的发着绿光。
　　这一次碧落主动发起攻击，冲着韶尊扑咬过去。
　　碧落速度极快，虽然体型上小了一圈，韶尊一时竟无法招架，但韶尊周身都是坚硬的鳞片，碧落的攻击几乎伤不到他半分，这样时间一长，必然还是会落下风。时纤暗暗为碧落捏了把汗，却听熟悉的声音响起：
　　“笨蛋！愣在那里干什么？！月魂幡！！”
　　是碧落的声音？！
　　碧落恢复了？！！
　　时纤喜出望外，碧落的声音牵引着体内的某种触动，漾出淡蓝色的光芒。时纤摊开掌心，月魂幡就在一团冰冷的蓝光包裹下在她手中显现出来。
　　那蓝色的光芒如同流动的海潮不断蔓延，慢慢覆上姚姚的身体，将她整个包裹其中，像是发光的蚕茧。胸口的剑伤处，格外的发亮。
　　月魂幡是在为姚姚疗伤吗？
　　时纤一边担心姚姚，一边牵挂着苦战的碧落，
　　果然，那边韶尊已经追上碧落的速度，准确的躲过了碧落几次追击。也许是发现了姚姚这边的异常，韶尊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碧落只来得及救下一脸错愕的时纤，姚姚终于还是被韶尊抢了过去。
　　韶尊携了姚姚就往外冲，身子已经出了大门，又倏地退了回来。
　　隐约听到“噗噗”两声闷响，什么东西从韶尊身上弹落到地上，时纤定睛一看，是两粒金豆子。
　　捡捡？
　　来人果然是捡捡，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各异的人，呼啦一下都涌了进来，七嘴八舌的把韶尊团团围住。
　　“什么怪物？！”
　　“楚凶歌人呢？！”
　　“怕什么！杀了这个怪物先！今天一定要把楚老怪这个祸害的老巢一举端掉！！”
　　而捡捡显然看见了韶尊挟着的姚姚，表情变得十分可怖。
　　“捡捡！！”
　　确实没想太多，时纤脱口而出，结果一群人把武器指向了这边。
　　“我艹！这边还有个怪物！！”
　　“怪物抓了个女的！！”
　　“时纤！”捡捡先一步拦下指向两人的武器，却不想他这一动，韶尊被惊动般瞬间冲了过来，围着的众人“呼啦”就倒了一片。
　　捡捡被那股冲进一带也是一个踉跄，稳下身子只见碧落已经扑身迎上，再一次跟韶尊战作一团。
　　“到底怎么回事？！”
　　“别管那么多了！先拦下韶尊！姚姚还有救！”
　　韶尊？那个怪物是韶尊？
　　捡捡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既然是韶尊……为什么会对姚姚不利……
　　然而看到随着韶尊的动作，像破布袋一般被甩来甩去的姚姚，捡捡咬了咬牙：
　　“救人先！”
　　不用捡捡说，几个身手好的人已经冲了上去。这些人功夫套路各不相同，配合起来却还有模有样，加上碧落，硬是将韶尊逼到了角落。然而众人脸上不见胜利的喜色，却越来越见焦虑。
　　果然，撑了没一会，就接连听到惨叫声。
　　时纤无暇去管那些瘫倒在地上的人伤势如何，只是焦急的望着姚姚，方才那一团包裹着姚姚的蓝光已变得越来越淡，像一团羸弱的火苗，就要随姚姚的生命一起熄灭。
　　已经来不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