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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杏花疏雨(5) ...

  •   宇文旭未能依约携西门如醉前来,独遣了一名小厮代为转达歉意,并奉上黄金二十两作为报酬。得到恁般丰厚的一笔酬金,且是不劳而获,杳杳心里头却无半分喜意,反而是空落落的。
      ‘不大对劲呀。’她想。
      当然不对劲,素昔遇上这等美事,她定是要乐得嘴角直咧到耳朵根儿的,断是没有不高兴反失落的道理。
      ‘我一定是……中邪了。’经过一番思忖,她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西瓜公子肯定是心虚了,故不敢前来……”缘于宇文旭的失约,四月更为坚信自己昨日的那番推论。
      “非也,非也。”昔羽闻言,连连反驳,“依我看,他定然是临时被甚么事情绊住了,是以未能应约而往……”
      “或者,其实是宇……玉米公子被甚么事情绊住了也未可知……”杳杳看似积极参与讨论,实则有口无心,心下落寞得紧。
      直至夜卧床榻,她心里那阵失落劲儿还没能缓过来呢。

      ‘我果然是中邪了,且这邪中得还不浅。’进入梦乡之前,杳杳如是作想。

      时光如水,二十多天的辰光就这样哗啦啦淌过去了。

      金桂街,“卿何忧”二楼,左首晤叙室内,杳杳手执一支蘸饱墨汁的狼毫,对着一张雪白宣纸欲要落笔。

      形成此情此景的端由,乃是杳杳业已了悟自己并非中邪,而是……对那位复姓宇文单讳为旭字东升的公子一见钟情了!

      看清他面容之时她怔在当地,睹见他笑漾眼底之际她心跳如鼓,然只以为惊艳罢了,并不曾往那一见钟情之说上去做联想。
      直至早晨打水靧面的铜盆儿里时而浮显出他笑靥温然,入夜点起的烛火偶或也摇曳似他眸光潋滟,她遂始知,自己对那宇文旭,确是当得起“一见钟情”这四个字的。

      她想见他。她很想见他。她很想很想见他。可人海茫茫,目下根本不知他身在何处。

      当你想见某个人却不得其方位时,便只有一个法子——寻。

      紧随着这个“寻”字涌入杳杳脑海的是话本子里惯常出现的一个桥段——
      主人公捧着心上人的画像逢人便问:“打扰一下,请问您见过画上的这位公子(姑娘)吗?”
      这般情景,简而言之,即是以画寻人。若效仿之,首要做的,自是绘一幅所寻之人的画像。
      由此,方有了杳杳手执狼毫对楮生的情形。

      正欲下笔作画,不防一桩往事袭上心头,她遂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这桩“往事”,其实并不怎么“往”,左不过半年前的事儿。
      那天,杳杳一时兴起画了一幅自画像,本是自信满满地递与温昔羽鉴赏,盼得几句嘉许,结果那厮盯着那画作看了良久,愣是没瞧出画中人便是眼前人,末了,攒了眉无奈发问:“画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倘使说温昔羽这反应是朝她泼了一盆儿凉水的话,那接下来四月的行止即是于她兜头浇下一桶冰渣子。
      但见四月那厢一手把那画作顺将过去,眸光往其上扫了扫,旋即抬眸,幽幽逸出一连串儿的疑问:“画的是甚么?猩猩?狗熊?抑或是……其他……某种更为凶猛狰狞的动物?”

      忆及那幅不堪入目的自画像,她立时失了挥毫作画的兴致,将手中狼毫往白瓷笔架上重重一搁,同时也将那以画寻人的念头搁置一旁。

      然而一念甫灭,一念再起。再起之念关乎一处唤作“百晓阁”的所在。
      据说,只要提供对方姓名,百晓阁便能搜罗出关于此人的一切资料。杳杳琢磨着除却其姓名外若能再提供点儿旁的线索,大抵有助于提高百晓阁的办事效率,也就能早些了却自己这桩心事,于是开始搜肠刮肚,寻思自己能提供点儿甚么顶用的线索。

      ‘首先是长相……’对方冠玉也似的面容浮现于脑海,遂捞过恰才搁置于白瓷笔架上的狼毫,往那雪白宣纸上写下“相貌英俊”四个大字。
      念头一转,忆起自己每每提及谁谁谁容貌出众,温昔羽那厮的反应泰半是十分不屑的一句:“很一般嘛。”
      ‘可见相貌这个东西委实是见仁见智、各花入各眼的,自个儿瞧着挺标致的人物罢,搁旁人眼里未必如是。’大笔一挥,划去了将将书下的字迹。

      ‘然后是衣着……’她稍稍忆了忆宇文旭当日衣着穿戴,提笔书下一行小字:身着黛青色长袍。
      ‘可他断不可能唯有这么一件衫子,今日着黛青,明日或许便穿湖蓝,后日或许又不穿……呃,倒是不大可能不穿的……’恁般想着,唰唰两笔,一个大大的叉落将下来,墨迹未干的那一行小字亦作废了。

      ‘再然后是年龄……约莫双十年纪罢……不过,亦不能排除对方驻颜有术,实际年龄比我估计的要大上许多的可能性,比如隔壁如玉胭脂铺那个有点儿娘娘腔的老板尹如玉,其形貌观之明明只有二十出头,不想竟已至不惑之年……’

      如此这般,经过一遭分析筛滤,宣纸上唯剩“男的”“活的”这两项幸免于难。然,这样的线索等同于没有线索。

      杳杳叹了口气,将桌案上被涂画得惨不忍睹的纸张揉成一团,抛向一旁的纸篓子。

      纸团甫一入篓,绛紫色的门帘已被撩起。

      ……

      “杳杳姐,邹沈氏过来了。”程愫探进半边身子,如实告知。
      “请她进来罢。”杳杳一壁厢吩咐道,一壁厢把笔墨纸砚收将起来。

      这位邹沈氏是卿何忧的一位常客,闺名唤作翎岚。沈翎岚与别个主顾有些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她每次前来皆要随身携带一具瑶琴,一面奏琴一面与杳杳闲聊。

      初回见沈翎岚那厢携带琴器而来,杳杳的第一反应是有人上门推销乐器来了,第二反应是哪家的卖艺姑娘走错了场子。然经过简单交涉,第一第二反应皆被推翻。对方确是奔着“卿何忧”来的。
      “不介意我一头叙话一头奏琴罢。”闻得来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不由揣想此人八成是琴艺烂的惊人却偏偏喜爱弹琴给人听的那一派,其家人朋友街坊邻居俱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其拉去接受魔音穿耳之酷刑,故而,此人只得花钱雇人听自己弹琴。而她——秦杳杳,便是对方雇来承受魔音灌耳之刑的人选,叙话是假,听琴是真。

      她固然不愿让自己的耳朵备受煎熬,无奈其时“卿何忧”生意极为惨淡,其冷清之状何止是门可罗雀,简直是连兔子也可以罗一罗,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光顾,断没有将之开罪的道理,由是咬了咬牙,挤出满脸笑容回应道:“无妨。”

      不想对方指下流淌出的却并非魔音,而是佳音,虽未“佳”至绕梁三日的地步,但绕梁个把时辰还是无压力的。
      杳杳的心态遂自勉为其难转化为享受非常,巴不得人儿天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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