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何忧》黄粱饭熟

4、第四章 杏花疏雨（４）

　　世间女子，大多有一颗八卦的心，既爱听八卦，也爱说八卦。倘使遇到、看到、听到自觉有趣儿或者奇葩的事儿，那爱说八卦的特性便要暴露无遗，定是要将它说出来方觉舒坦。否则，即是如鲠在喉，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杳杳与四月同为女子，亦不能免俗。
　　尽管大多数时候，主顾们呱唧的内容仿若一册乏味之极的话本子，但偶尔也有些新鲜有趣儿的情节值得拿出来八卦一下。本着为主顾保密的原则，却是不该与人道这些的。依着爱说八卦的特性，不八一八心里又委实憋得慌……这该如何是好呢？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二人在八卦这些内容之时，将涉事的人物悉数替换为“甲乙丙丁”“鼠牛虎兔”之类的物事，如此既过了八卦的瘾，又未泄露主顾姓名，倒也勉勉强强算个两全之法。

　　此时杳杳就正用这法子讲述西门如醉的故事，听众是四月与昔羽。

　　“西瓜和樱桃初识于去年六月……”杳杳看着果盘儿里切好的西瓜并洗净的樱桃，一时兴起，弃了平回的天干地支、十二生肖，择了此二物分别指代西门如醉与许芳韵。

　　“……西瓜自此郁郁寡欢……”她嘚吧嘚说完这故事，深深喘了一口气，而后接着道，“西瓜的朋友宇……”一时卡住，然只卡了一瞬，很快即有了下文：“宇……玉米，暂且称他为玉米罢。玉米于两天前委托我开导西瓜，并与我约定好，三日后即带他前来‘卿何忧’……”

　　“这个西瓜，倒真真是个痴情人儿！”昔羽听毕，发出如斯一句感慨。

　　杳杳这厢尚不及点头表示赞同，四月那厢已凉悠悠迸出两个字来：“痴情？”

　　杳杳估摸着四月大抵要发表“这不是痴情，这是犯贱”之类的言论，却见对方一双杏子眼看向自己，绯唇轻启：“我问你，如若你的情郎在那个甚么琴艺大赛拔得头筹，你会作何反应？”
　　“当然是引以为荣呀。”纵然她并无情郎，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就是了。”四月略一颔首，稍作停顿，续着道，“再瞧瞧这位樱桃姑娘，不仅不以那西瓜公子为荣，反而要诬陷他窃袭了自己的作品。这是为何呢？”她颇为自然地在“樱桃”和“西瓜”后头添补上代表性别的后缀，大抵是怕自己说着说着便将人物混淆了罢。

　　“因为她脑袋被门夹了？”杳杳接话接得甚快，然语气是试探的意味。

　　对方被她这回应噎得身子一僵，默了半晌，方应：“当然，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我想最为合理的解释是——樱桃姑娘所言属实，并非诬陷，西瓜公子确实窃袭了她的作品。”

　　杳杳聆之，一时愣住，蓦然睁圆的双眼昭示出内心的诧然。

　　“且，那段看似天缘凑巧的毓灵山邂逅，想必也是出于人为。”四月一壁厢接着道，一壁厢用纤细素白的手指拈起一粒红艳欲滴的樱桃，“想来他早已知那樱桃姑娘擅作佳曲，故有意接近，以图剽窃其作浪得自己虚名……”

　　杳杳的双目遂瞪得更大，圆得更甚。
　　‘在宇文旭口中，西门如醉分明就是个痴情男儿郎，怎地到了四月嘴里，却成了个卑鄙无耻之徒？’
　　虽然有那么一句古话叫做“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曹孟德”，但其间差距左不过犹比橘子柑子橙子柚子之分别，饶是有个头大小之分、果皮厚薄之分、剥皮难易之分，但大体上还是一致的，都是水果不是，都要剥皮吃不是，果肉都是一瓣一瓣的不是。断不会天差地别到宛如土豆比之兔子，除了煮熟了都可以吃外完全找不到旁的共同点。然西门如醉在二人眼中之形象，却真真堪比此二者之差别，除却二人皆承认他是个人外，想来再难找到相同意见。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四月，此事诚然是你想多了。”昔羽敛了敛眉宇间的讶然之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相信西瓜公子是无辜的。”

　　正欲将樱桃送入樱桃小口的四月遂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眸光一飘，凝于昔羽面儿上：“我确信樱桃姑娘才是受害者。”声音听来很轻，然语气颇为自信，说完继续将手中樱桃往樱桃小口的方向送。

　　杳杳见二人纷纷表态，便也紧跟着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我较为赞同昔羽的看法，我相信宇……玉米公子说的悉是实言。”略一停顿，又补充道：“想来他并无对我说谎的必要。”
　　“他与你道的当然是实话。”樱桃还未沾到绯唇，四月的手又放将下来，先行应之，“只不过这所谓的‘实话’，俱是转述自那位‘琴圣’的一面之词罢了。”

　　杳杳反应了一会儿，方领悟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傻呀，他连他朋友一起骗了呗。”

　　“你的意思是……他也被蒙在鼓里了？”仍多此一问。
　　四月轻颔螓首，嗤笑几声，道：“这种事情，怕是对兄友至亲也无法启齿的罢。”言毕，双眸往她脸上睇了睇，两片柳叶眉随即浅浅一簇，发问：“你脸上怎地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四月这匪夷所思的一番推论，杳杳确是不信的。

　　‘宇文旭好歹是人儿西门如醉的朋友，且是挚友，对其了解自是颇深。而她压根儿就没见过西门如醉，左不过听了自己今日一番转述，就对其为人盖棺定论了，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心下正恁般想着，但闻对方续着言道：“无妨。我所言虚或不虚，明日即可见分晓。”神情一派悠然，话语间却蕴着一股笃定，眉间曲折早已不抚自平：“他明儿不是要随他朋友一道过‘卿何忧’来么？到时候你且细细观察对方的神色形容，便可知悉他是否无辜。”
　　话罢，在手中拈了半天的那粒珊瑚珠儿般的樱桃，终是送入了她那樱桃小口里。随着雪白贝齿一下一下的咀嚼，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吱声。

　　……

　　翌日，本以为即可见分晓之事却未能见分晓。

　　人儿压根儿就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