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杏花疏雨（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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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秦杳杳捧了一册话本子闲闲翻看，聊以打发辰光。不期其内容乏味得紧，她只看了一小会儿，耳朵两畔已聚了一群不断哼唱催眠歌谣的瞌睡虫儿，唱得她上下眼皮忍不住相亲相爱，随之便于迷迷蒙蒙间瞥见周公似个老鸨一般乐颠颠地冲自己挥帕子。
“杳……杳杳姐……”程愫带着颤音儿的唤声遽然响起，唬得周公那厮撇下帕子飞也似的跑了。杳杳遂得了几许清明，自梦周公的状态转换为半梦半醒。
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有……有位公……公……”
乍闻有位太监造访，她耳畔的瞌睡虫儿立即驱散开来，霍地睁开眼，瞅着程愫，复抑扬顿挫地“嗯～？”了一句。
“公……公子……”
听得对方甚为艰难地将那个“子”字倾吐出来，杳杳方恍悟原是口吃造成的误会。然了解到这一点后，一个新的疑问伴之而来：程愫平常说话挺利索的呀，怎地突然口吃得恁般厉害？
‘来人八成是个凶神恶煞、不好相与的主儿，才将这挺伶俐一小丫头唬成这副形容。’她心下很快做出了这样一个判断，并于脑中勾勒出个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的人物形象来。
“他……他说……”
杳杳不待对方说完，已吩咐道：“将他请进来罢。”
“卿何忧”打开门做生意的，没办法，再怎么凶恶难应付的主儿，也得耐着性子会上一会。
程愫点点头，斡身去掀门帘子。
绛紫色的门帘挑起，杳杳瞥见门外立着一副着有黛青色长袍的颀长身板儿，脸孔尚被布帘遮挡住。
‘欸～这样看起来，倒似个斯文公子模样儿，一点儿也不凶神、不恶煞的。却是怎样将程愫那丫头唬得语不成句的？’她不由心生疑窦。
‘这不还没能看见脸么，指不定这长相与这衣着穿戴有多不相宜呢。’这般一想，疑云即散，同时于脑内接连将那张飞、李逵、钟馗等人物的脸孔往门外那副身躯上一一安配。那画面，啧啧啧，果然忒不相宜。
但见程愫一手捏着布帘一角，一手配合微躬的身子摆成个“请”的姿势。那袭黛青色身影便自门外徐徐步入屋内。
门外之人甫一进门，杳杳遥遥瞧得一眼，立即将眸光投向一旁的程愫：咦？这……不对呀。说好的凶神恶煞、豹头环眼、铁面虬髯呢？说好的张飞、李逵、钟馗呢？
程愫以一副甚无辜的表情回应于她：我几时说过对方凶神恶煞、豹头环眼、铁面虬髯了？我几时说过对方貌似张飞、李逵、钟馗之流了？俱是杳杳姐你自个儿脑补的好么！
两人目光交流之际，来人已行至跟前，与杳杳唯余一桌之隔。她忙站起身，将眸光自程愫身上拉回来，挪移至眼前之人面庞，笑着与之打招呼：“这位公子……”
不想这招呼堪堪打了一半儿，便没了声响——将将隔着一段距离，囫囵瞧了一眼，只得个面白无须的朦胧印象，并未将其面容看得真切。现下，二人相距甚近，对方一副隽秀容貌清晰入得眼帘来，她登时怔在当场。
真真是极好看的一张脸孔呐。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道不尽的眉目清莹，说不出的仪容英秀。敢情程愫那丫头的结巴不是被惊吓的，而是被惊艳的！
“这位想必便是秦老板了。”来人见她迟迟未将适才未打完的那个招呼续上，终是率先打破了沉默。杳杳遂醒过神儿来，忙不迭颔首相应：“正是，正是。”
“在下宇文旭，字东升。”对方唇畔浮起一抹温雅笑意，先不疾不徐地报上自家姓名，随后缓声相问：“敢问秦姑娘芳名？”
“免芳名杳杳，字……”她本想临时给自个儿取个字，奈何肚里墨水有限，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个妥切的来，那个“字”字拖了好长的音儿，也没能“字”出个下文来。终归还是老实回答：“……未曾取字。”
对于她有否取字这桩事，宇文旭无甚介怀，倒似对其名颇有兴味，将“杳杳”二字于口中轻轻低吟一回，旋即墨眸一烁，薄唇微启：“眴兮杳杳，孔静幽默。”最末的那个“默”字，尾音稍有些飘高，带了几分不确定的意味。
杳杳聕之，连连冲他颔首，以示其名“杳杳”正是取自该句。与此同时，心中暗道：倒不知我这名字原有这样的来头。爹、娘，你们肚里墨水不少嘛，尚晓得引经据典呢……
——十七年前，正在奶孩子的秦母突然感到一阵吃痛：“哎呦，这孩子又咬我了……”
秦父闻言，突发奇想道：“既然她恁爱咬你，不如便为她取名‘咬咬’罢……”
秦母一壁轻拍怀中婴孩的脊背，一壁应他：“老梁家养的那条忒爱咬人的大黄狗正唤作‘咬咬’，咱闺女还是莫要跟它重名儿的好。”
“那便取个同音儿不同字的‘杳’，可好？”
“同音儿不同字的话，倒是无甚要紧。就这么着罢。”
……
“秦、杳、杳。”宇文旭将她的名字再度低吟一遍，一字一顿，这回已连着姓一道。念罢，唇际的笑意渐渐晕漾到黧黑的眼眸里去了，仿若皎皎月光洒入幽幽碧湖，于波光潋滟间摄人心魄。杳杳不觉看得痴了，一颗心霎时化作一匹矫健的骏马，疾步狂奔不止。
“记下了。”他眸中笑色逝却，然脸容上尚呈温然笑靥。
“嗯？”杳杳一副云里雾里的形容，显然未及了悟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这么一“嗯？”，倒是将狂跳的心“嗯？”回了正常频率。
“秦姑娘的名字，我记下了。”宇文旭笑靥依前，徐声复道。
杳杳这方了然，微有些讪讪地应他：“宇文公子的名字，我亦记下了。”话音甫落，猛然意识到对方还一直站着，忙邀其入座：“宇文公子请坐……”
他依言矮身落座，随即说明来意：“我此行乃是为一位朋友而来……”话间隐去笑意，墨眉轻锁：“我这朋友复姓西门，名如醉。去年六月……”方起了个话头，倏见一件青白相间的物什于眼前一晃而落。定睛看去，知是一只青花瓷盏置于桌上。
“宇文公子请用茶。”杳杳这般客气道时，程愫已将手中另一盏茶置放于她跟前，悄然退下。
宇文旭大抵尚无渴意，并未碰那茶盏，只娓娓续道：“去年六月上旬，西门兄……”
去年六月上旬，西门如醉登了一回毓灵山。
彼时，他徒步沿着山道行了一个多时辰，业经有些乏累，便就着山中磐石坐下歇脚。
休憩了片晌，忽然闻得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即生了好奇之心：何人在这山间奏琴？
起身循着琴声摸寻，九曲十八弯，行至一凉亭，见一女子端坐于亭中抚琴。琴音，便是自这女子纤纤玉指间流泻而出。
‘按照一般话本的剧情走向，男主人公应是与这抚琴女子情投意合，谱写一段旷世奇恋。’听至此处，杳杳心下不由恁般作想。
然，继续往下听，她遂知晓该女子在这桩故事里，左不过是个路人甲罢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西门如醉身旁兀然出现一位清秀公子，望着凉亭里端然抚琴的女子拊掌称赞。
闻得有新人物登场，杳杳不禁再度揣想：按照二般话本的剧情走向，这位清秀公子应是个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尽管她上围有明显的起伏，耳垂上尚存显眼的耳洞，但这些丝毫未引起男主人公的怀疑，他坚信身着男装的便一定是男子……二人日久生情，男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扰——与之断袖罢，不敢；与之断情罢，不甘……最终他决定无视世俗眼光走上断袖兼断子绝孙的不归路，不料此时女主人公换回女子装扮表示你不是断袖不会断子绝孙的啦……
却依然猜的不对，这位不确定是伪汉子还是真汉子的清秀公子，也只充个路人乙的角色而已。
“这曲子弹得尚算熟练，唯缺了几分韵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杏花疏雨（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