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胭脂猫咪

1、第 1 章

　　第四年了。
　　我坐在高高搭起的台阁上，透过珠帘看楼前台上两道人影翻飞，拳来脚往。
　　以及擂台下无数欲望灼灼的眼睛。
　　旋雪山庄的百年财富、威望、人脉……即使继承人薛昭烟空有多愁多病身却无倾城倾国貌且年已十九。
　　无妨，他们要的是旋雪山庄。薛昭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附赠品。这个以夫为天的社会，一个有大笔嫁妆而相貌平淡体弱多病的妻子，对追求富贵权势的男人来说真是求之不得的好运。
　　转眼间，又换了人上场。品月地的交领单衫，似是冰闪织成，浮动的花纹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他扭头向楼阁上望来，满眼的孺慕之思。
　　“面如冠玉，鬓似鸦乌，真是个俊俏儿郎。”我含笑轻凝眸，不吝赞美。一旁的朱阑手捧名册，尽责地提醒主人商场的是何方人物。
　　“道州钟家的三公子钟蘅，年十八，字少长，师承道州飞武武馆主武江流。钟家与我们庄上有布料生意往来，素织坊的原布原缎有三分之二来自他们。”朱阑念毕，抬眼望望擂台上风姿洒脱的男子，再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抚抚膝头平整衣襟上的半朵桃花织纹，示意另一旁的侍女青琐把茶换一盏来。十一岁的小丫头，捧着茶盏噔噔噔一路响下楼去。瞥见朱阑略皱起的眉，心下微晒。青琐闹是闹了些，未解世事，自有她的可爱之处。温婉明柔的十六岁朱阑，又有不同的好。
　　“钟公子五日前游湖，遇到了二小姐的画舫。他以为——”台下一招云龙出海，银光乍现。至处红潮涌动，引来妇孺尖叫。我叹口气，有些惋惜。上得台来的人不是高手，也是好手，这一剑下去，纵然不死，也是个废人了。“他以为二小姐是大小姐。”
　　然后呢？才子佳人，鸳盟重誓？
　　“二小姐知不知道？“长衫公子玉树临风。一场恶斗下来，一袭品月衫依旧干干净净。花纹闪动，原来是小团宝相纹。
　　“是——是二小姐亲口对他说的。“朱阑闭闭眼，挣扎着还是说了出来。
　　青琐噔噔噔地又跑上来，手中托盘上一盏越青瓷盏惊险万分地达到我身边的黄花梨云石桌上。朱阑瞪她一眼。她吐吐舌头，自动自觉站到桌子另一边，很快也被台下的缠斗吸引住。
　　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剑疾风迅，只一恍神的功夫，便拆了近百招。
　　好武功。白的是钟蘅，黑的呢？一身狂狷肆傲，招式诡异难测。缠斗的身影又太过光影团转，难见面容。倒是一双眸子，幽深晶亮，野心深广。
　　今日是比武招亲的最后一日，愿来可来的天下英雄狗熊也都来了。原以为是钟家公子抱得财富归，想不到最后关头斜里杀出条黑龙，生生咬住天下人垂涎的旋雪山庄。
　　翻开盏盖，茶色清浅，君山银针一根根竖立在水中，随着水波摇摆荡漾。轻啜一口，芬芳香醇，端的是好茶。
　　放下茶盏，衣襟上闪亮的织绣桃花骤然下滑，划出闪闪烁烁的晶亮线条。
　　“小姐，二小姐她——”朱阑见我起身，忙取来衣架上的榴红抹绒斗篷，犹不忘刚才的事。
　　我走近栏杆。楼高风大，吹得头顶玉檐铃叮当作响：“朱阑，钟公子输了。昭水与他如何，于我无涉。”
　　黑衣男子一抬头，恰巧看见他的面容。刀刻斧凿的线条，冷漠又锐利的眼神烧穿串串珠箔层层薄纱，直烧到我的眼底。
　　心底一动，似有什么破壳涌出，溢到唇边，化成似笑非笑一声喟叹。
　　四年了，从十五到十九，我薛昭烟终于要披上嫁裳作人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