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惘凝梅

4、第四章

　　皇宫的金龙殿内，祈月王朝的皇帝南宫濯此刻正躺在龙榻之上，双目紧闭，脸颊不自然的潮红，呼吸微促，口中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名蓝衣男子侍立在床边，静静的凝望着南宫濯，只是他的眼中没有担心，却只有冷漠。

　　这蓝衣男子便是祈月王朝的三皇子南宫锦。自从南宫濯卧病后，他便一直被拘在宫中侍疾。不过他很清楚，南宫濯，他的父皇会指名要他侍疾，并不是出于对他的喜爱，而是为了将他软禁在宫中，监视他，甚至在必要的时候除掉他。在他父皇心里，大概只有南宫玥才是他的儿子，其他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棋子，更确切的说，南宫玥也不过是个影子，在他父皇心里，真正在乎的，永远只有一个人。

　　“风华！”

　　伴着一声惊呼，南宫濯猛然从龙榻上坐起，额上满是冷汗，双眼直直的望着前方，眼中尽是惊惧。

　　“父皇，您没事吧？”南宫锦急忙上前为南宫濯拭去额上的冷汗，状似关心的问道。

　　南宫濯缓缓的扭过头看向南宫锦，眼中的惊惧之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冷冽与阴寒。

　　“现在什么时候了？”南宫濯沉声问道。

　　“回父皇，现在午时刚过。”南宫锦恭敬的回道“父皇，您睡了近十个时辰了，要不要吩咐下去为您准备些膳食，这几天您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

　　“朕还死不了。”南宫濯冷冷的打断了南宫锦的话，疲惫涣散的目光中透着凌厉。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心里很清楚，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中了一种名曰“涣神”的毒。此毒极不易被察觉，一旦深入脏腑便药石惘然，使人整日昏昏欲睡，直至长眠不醒。他两个月前才发现自己身中此毒，却已是为时已晚，若非他内力深厚，恐怕早已沉睡不醒了。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却仍未查出是何人对他下的毒，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必须尽快将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为他的玥儿铺平道路。

　　抬头注视着自己的三子南宫锦，南宫濯不由的微微眯起了眼。

　　在他所有的儿子中，南宫锦是最像他的，无论是脾性还是才智，若由他来继承皇位对祈月王朝无疑是最好的，但对他的么子南宫玥来说就未必是件好事。南宫锦表面虽温和谦逊，无争胜之心，但骨子里和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他一时无害南宫玥之心，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既已无力再保护他的玥儿，那就给他的玥儿足以自保的权力，让他的玥儿在万人之人，为此他要扫平一切阻碍，即便有再多的不忍。

　　“来人。”南宫濯沉沉的开口。

　　很快，便有一个小太监从外殿走了进来，垂首来到床前。

　　“皇上有何吩咐？”

　　“去，传朕旨意，宣顾离殇立刻进宫来见朕。”

　　听到南宫濯的话，南宫锦的瞳孔蓦的收缩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如常，无半点异样。

　　“是。”小太监领命后恭敬的退出了内殿。

　　南宫锦依旧垂首侍立在床前，目光平静如水似无一丝波澜，但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其实他知道南宫濯并非病重，而是中毒，且已无药可医。他更知道南宫濯有心让南宫玥登位，而为了永除后患，他一定会对付自己。顾离殇是他的手足心腹，南宫濯这个时候让顾离殇进宫，看来他是下决心要对自己动手了。

　　他已在宫中困了两个月，时时被父皇的人监视，根本是动弹不得。昨夜顾离殇虽传消息让他安心，可他如何能安心。并不是他不相信顾离殇的能力，而是他的父皇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他被困宫中已是受制于父皇，如今父皇又将顾离殇宣入宫中，看来生死成败就在今日了。

　　“南宫锦！”

　　耳畔传来一声厉喝，南宫锦回过神，抬眼便对上了南宫濯犀利的目光，不由的垂下眼眸，毕恭毕敬的回道：“父皇。”

　　“朕唤了你三声。”南宫濯的目光牢牢的锁在南宫锦的脸上，似要将他看穿。

　　南宫锦急忙屈膝跪下，谦卑的低头请罪道：“请父皇恕罪，儿臣失态了。”

　　“朕宣顾离殇入宫，就让你这么害怕吗？”南宫濯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儿臣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奇怪。”南宫锦不慌不忙的答道：“自从八年前义父离世后，您就不曾再传见过离殇，所以……”

　　“离殇？”南宫濯打断了南宫锦的话，发出一声冷笑“你与他似乎很亲近。”

　　“您与义父当年不也是亲密无间吗？儿臣与离殇只是效法二位，亲如兄弟。”

　　南宫濯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南宫锦，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南宫锦恭敬的回了一声，方才缓缓起身，慢慢退出了内殿。

　　南宫锦离开后，南宫濯那坚毅冷冽的眼眸中立刻透出浓浓的悲凉。

　　亲密无间？可笑！

　　南宫濯无力的勾了勾嘴角，眉宇间尽是苦涩。

　　他费尽半生心计，却终与那人越走越远，他不惜背信弃义，却终是得不到今生所求。风华，对我，你哪还有半点亲密，怕是只剩下怨和恨吧？

　　但我不后悔，至少你死也死在了我的身边，我的怀里，我得不到你的爱，那我便要拥有你所有的恨！

　　风华，恨我吧，当年为了胁迫你而设计让你留下的那个人，如今，我要亲手毁掉！

　　南宫锦退出内殿后，原本如幽潭一般平静的眼眸中透出一丝焦急。

　　父皇之所以只是将他软禁而没有杀他，一是因为他素来行事谨慎，从未有过什么错处，再就是因为顾离殇。

　　顾离殇虽无任何官职在身，但他身为祈月王朝双杰之一，其智谋武功都不亚于被称为“战神”的沈如风。父皇毒发后会立即将他软禁，也是因为顾忌顾离殇。怕他与顾离殇趁机夺位。而父皇不杀他，是因为父皇知道，若他有任何闪失，顾离殇定会让京都陷入腥风血雨之中，他最爱的儿子南宫玥也幸免不了。所以父皇此时召顾离殇进宫，定是为了除去他，一旦没了顾离殇，父皇对他再无顾忌，到时就算不杀他，也定会废了他的武功，削了他的权势，为玥儿扫平障碍。

　　想到此，南宫锦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抬头看向一直守在外殿的无痕，用传音入密之法对他传音道：“你速速出宫，定要在传旨太监之前赶到顾府，告诉离殇万万不可进宫，父皇已然命在倾刻，他若进宫，定有性命之忧。”

　　听到南宫锦的命令，无痕先是抬眼看向南宫锦，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明白，之后便不着痕迹的退向殿内一处不起眼的侧窗旁，在众人全然无觉的情况下由侧窗离开了金龙殿。

　　看着无痕离开，南宫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目光幽幽的转向内殿。

　　南宫濯，无论成败生死，你我父子之情，绝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