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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失而复返 ...

  •   一到曲芝桥,苏晟就跳下马来,在桥头左踩踩右跳跳的找石板,最后停了下来,指着脚下一块石板,扭头对牵马的季宇轩道:“就这块!”

      季宇轩看着苏晟跳下来掀开石板,一面走过去一面解了腰间短剑,对着无处下手的苏晟递了过去,“用这个。”

      苏晟正苦于没工具呢,欢喜的很,接了就一阵乱挖,那泥地松软,没挖多深,便挖到了个小布包。

      “哎找着了找着了。”苏晟激动极了,打开布包看见白花花的现银和银票,也不顾脏兮兮的就揽怀里了,长吁口气道,“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季宇轩伸手。

      苏晟看了看他的手,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短剑,这才“哦”了一声,把短剑上的泥巴拍了拍,这不拍还好,一拍,就看见剑鞘上镶着硕大的一颗冰种翡翠。再看那剑的分量,做工,恐怕比它挖出来的这些玩意还要贵上几十番。

      苏晟脸色有些难堪,见拍不干净,道:“要不,回头我洗洗再还你?”

      季宇轩不答,只低头偷笑。

      苏晟打趣道:“怎么,怕我占为己有,不还你啊?”

      “不。”季宇轩道,“这剑是奶奶的嫁妆,让我带在身上,是让我送媳妇的。你要不还,那就留着吧。”

      “去去去!”苏晟这才是丢也似得把那剑甩了回去,“送你媳妇去!”

      季宇轩大笑。

      苏晟捧着找回的银两,舒心过后,反而叹了口气。
      “怎么了?”
      “季五爷,您这么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两百两……我就是把全部家当给您也还不上啊。”苏晟嘟哝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出手就不能小气些。过完这三天,天就塌下来了还是怎么的?不还得吃饭啊。”

      “……”季宇轩沉默了片刻,十分诚恳道,“苏老爷教训的是。”

      苏晟想起府里那堆烦心事,心口便闷闷的,也逗不笑了,只叹了口气,抱着银两看着眼前的潺潺河水。季宇轩在旁睨着他看了一会儿,正生出些怜惜的情绪来,下一瞬便见那人不和时宜的打了个哈欠,嘟哝道:“好困啊。”

      季宇轩笑笑,站起身来,伸手拉他:“快起来吧,回去还能睡会。”

      ***

      回去的路上,苏晟便想,府里留了那么大个烂摊子,回去躺会儿注定还是奢望。果不其然,一回苏府,便看见大院里还是人山人海,这会儿更热闹,母亲,奶奶,二爷爷,昙姐也全回来了。再走近几步,便看到大姑抱着星儿还在那哭。

      阿凯眼尖,第一个看见苏晟,立刻喜出望外道:“爷回来了!”

      “还哭着呢?眼泪存够多的呀。”苏晟一面走进人群,一面把找回的布包递给阿凯,一面拍手上的灰,转向站在一旁的常师爷,“常师爷,都人赃并获了,怎么还不把人犯带回衙门?”

      常师爷一脸尴尬,看看苏府夫人,又看看苏晟,为难道:“大人,您们府里丢的东西,又是你们府里的人偷的,你们府里先谈好吧。”

      “什么你们府他们府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带走!”

      大姑一听,更是不能控制了,哭得肝肠寸断,跪着挪到王氏身边哀求:“……弟妹,弟妹为姑说句话,你姐夫早去了,大姑这几十年无依无靠,过得浮萍似得,这次看见现银,不过是一时猪油迷了心,弟妹,姑还不就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嘛!”

      苏星儿也哭了,抱着大姑不撒手:“星儿不要姑母走!”大姑见星儿这么为她说话,感动的涕泪俱下,转身抱着星儿,两人又开始抱头痛哭。

      王氏毕竟还是心疼星儿的,见她哭,心便也碎了。思来想去,才叹了口气,走到苏晟跟前道:“晟儿,家事家断,何必传到外头去呢?”

      “娘……!”还来!!

      苏晟不服,回头去看昙姐,想让昙姐说句公道话。却见昙姐虽然没有开口,却只是觉得在这里不便插话,神情还是偏向息事宁人的。

      苏晟咬牙低着头,真是能气出一口老血来。

      王氏又劝道:“晟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姑妈是你亲人,为何不能宽容一些。”

      “宽容?孔夫子说,恕,先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了自己一点倚靠置全府上下六十多口人不顾……”苏晟指着地上的大姑,“对这样的人谈得上什么宽容,不过是纵容!”

      “晟儿!”王氏听他公然对长辈出言不逊露出些许愠色,呵斥他住口。

      常师爷在旁看了半天,也知道今日这犯人绝是带不走了,于是便也顺水推船,上前给苏晟垫了个台阶:“苏大人,家丑不宜外扬,既然如今银两已找回来了,亲眷又有悔改之意,何必呢。”说罢,回身给后面的季宇轩使了个眼色。

      王氏也回头望了望季五爷,意思是让季宇轩这外人来劝劝自家儿子,可季宇轩却没有立刻上前来,而是沉默着在旁凝神看了一会儿。

      只见人群之中苏晟紧皱着眉头,满肚子的委屈,满口的道理,可身边的人全充耳不闻,只同他讲人情。所有人都在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有苏晟固执己见,据理力争,自然而然,他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一眼望去,他站在母亲,奶奶,姐妹之间——分明是亲人的环绕之下,可却显得格外孤立无援。

      见他这样,季宇轩简直觉得有些心疼。

      就在不久之前,他尚且以为,苏晟对苏府的人反应过剩了。季宇轩是季府的五少爷,兄友弟恭,家境殷实,从小就众星捧月,可以说是自小没真吃过什么苦,他还天真的以为,留下苏府的人,就是给一口粮的事。几十口人的开支罢了,季宇轩觉得就是自己来出资,也不过如此而已。

      但是,恐怕此时此刻,季宇轩才明白,自己带着苏府的人来找苏晟,是真的直接将他推进了一个火坑里,将他原本平静稳定的小日子彻底搅乱了。

      季宇轩愧疚尚且来不及,哪里能出言去加入苏晟的亲人,再帮着那些人再推他一把?

      想到这些,季宇轩终于有了动作,他拨开人群上前,走到苏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避重就轻的低声道:“不是说累了吗?放下这事,回房好好睡一觉吧。”

      昙姐本来觉得这是苏晟府里,对处置大姑她没说话的份,见话题变了,也总算是开了口打圆场:“是啊,晟弟,一夜没睡,快回去休息吧。”

      “……”苏晟又是憋屈又是烦闷,杵在原地半天,突然像是泄了气似得,直直转身回了房。

      大姑见他进房,正松了口气,忽然又见他开门走了出来,心便又提了起来。

      只见苏晟走到屋檐外,指着卧房上的菜刀大喊道:“都看着,这把菜刀,谁都不许拿下来。这次就罢,如有再犯,下不为例!”

      说罢,推门进屋,狠狠摔上了门。

      ***

      王氏看了看儿子的房门,知道他向来善恶分两端,定是气不过,便有点为他担心。想了一想,还是走到季宇轩身边,道:“季五爷,你是外人,好说话一些,你去劝劝吧。”

      季宇轩点点头,知道苏晟就这么个直来直去的爆脾气,让他委曲求全比杀了他还难受,本还以为苏晟在屋里气疯了,小心翼翼的避开菜刀开了门,进屋却看见苏晟早趴在床上睡得死去活来了。

      再生气,也要有力气生气啊……

      季宇轩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情绪几番变化,最后仍是止不住的心疼。他叹了口气,便过去床边坐下,把里面的被子拉过来,铺在苏晟的背上,掖紧实了。

      做完了这些,他才静坐在一旁,看苏晟紧闭着眼,半开着嘴的样子,不知为何,季宇轩就很想笑。苏晟这模样一点也不如平日里那么凶了,平心而论,这眉眼甚至还有些软,房门外那把菜刀能是他摔出去的,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他和八年前差别不大,无论是脾性,还是容貌,甚至连个头也是那么小。小时候,他的个头就只到自己眉毛,现在仍是这样,没任何长进。

      那时在苏府的书房里,每到夏日的午后,西席先生都会去小憩,苏府的下人就在书房外的葡萄园子里铺竹席让他们午睡,那地堂,又透风又荫凉,十分惬意。

      苏晟睡觉死,每次都是季宇轩先睡醒了,这么近距离直面看着他的睡颜。瞅着他那恬静闲适的模样,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一直到他们两人都变老。

      然后在十五岁的一次午后,苏晟比他先醒了,一句话都没留,没声没响的就走了。

      他走得洒脱,留下季宇轩这些年不止一次,反反复复的想,苏晟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
      难道苏晟是没有心的吗?难道他根本不懂世间各种的感情,难道他不知道,这么一走了之会让自己多难受?

      季宇轩起初是赌气不愿去找,后来时间拖久了,也找不到了。直到苏府败落,通过苏府大小姐,才知道她同苏晟还有消息往来。这小混蛋,八年里连个口信也没有,却偷偷和他姐姐书信往来,季宇轩才是发现,苏晟可能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同其他亲友有什么分别。

      所以在来这里之前,季宇轩便已决定了,这回步调要放缓,格调要摆高,他要让苏晟不知不觉,彻彻底底,真真正正的把自己放到心上,教他再做不出掉头就走这样的混账事。这首先第一件么……

      当年发现他离开的时候,自己有难受,不让苏晟自己体会一遍,恐怕这没心没肺的是永远也不会懂。

      ***

      苏晟从正午直睡到傍晚,才是迷迷糊糊转醒,丢了被子坐起身来,他出行都是坐软轿,平日里没骑过马,一起身就觉着大腿酸疼的不得了,哎呦喂呀得又躺了回去打滚了一番,好半天,才是又爬起来。

      一起来就想起了府里那一班人,苏晟的心情再度陷入低谷。

      低头揉着脖子,苏晟才刚起身,就看见床头的茶几上那盆景下压着厚厚一沓东西,好奇的伸手取了,一打开却差些掉了下巴。

      银票!!五百两银票!!他反复将手里的东西看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看走眼,还没来得及高兴,歪头一想,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来。想也知道,天上哪会无缘无故掉银票呢,这银票肯定是季宇轩留的。

      季宇轩把他当什么人了!苏晟觉得这银票绝逼是收不得,收进袖子就推开房门,正巧快到晚饭,阿凯在外面张罗桌椅,见到他开门,忙跑了过来:“爷,醒啦!正准备晚饭。”

      “季五爷呢?”

      “季五爷?走了呀!他没跟您说吗?”

      “什么?”

      阿凯费解的摸着后脑:“不应该呀,他从您房里出来之后就和大伙说,他回庐州去了。”

      “……?!”苏晟像被个枣核噎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两个多时辰了。”
      “……”
      “爷?爷?”
      阿凯见自家老爷愣在原地,忙伸手摇了摇,好容易摇回了神,见苏晟拔腿就往府外去,忙给拉住了:“爷!您去哪儿呀,该吃晚饭了!您午饭都睡过了,晚饭再不吃,守灵怎么吃得消啊?”

      苏晟推着阿凯道:“不成,我得去追他。”

      “追不上啦!季五爷骑马去的,都两个多时辰了,哪儿还追得上啊?!”

      “……”苏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阿凯这会儿鼻青眼肿的看着特面目可憎,每句话都说得他更不是滋味,现在他的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也道不明。总体而言…………就是特说不清也道不明!!特堵得慌,像被人摆了一道似的。

      阿凯见他被拦住了,这才是安心的去干活了。

      苏晟气得七窍生烟,见四下无人,喃喃自语道:“这小王八,这辈子他也甭回来了。”说完这话,却忽然发觉,这里既不是庐州也不是季府,季宇轩就是真不回来了,也就那样。

      想到这里,苏晟的心情就更加阴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失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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