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整 困兽犹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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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晟放下书揉揉眼睛，撑着身子回头，竟看见进齐仓的路上站着几十个官兵，白布蒙着脸，在那指手画脚说着什么。想起邻县遭遇，苏晟瞬间警铃大作，慌忙拍着牛车喊：“……快，快回府！！！”
阿凯赶着牛车才到苏府门外，车还没挺稳苏晟便跳了下来，踉跄了几步，大喊着冲进府去：“官兵要封县了！府里都快去收拾东西！！只拿了细软便来！！叫人去喊昙姐和大舅小舅，快快快！！”
母亲王氏与千灵在正院看星儿和孩子们嬉闹，惊慌起身：“晟儿，怎么了？”
苏晟满脸汗站定，赶紧跑上前去将星儿抱了起来：“官兵在县外头筹备封县呢，娘，赶紧跟我来！”
“啊？”王氏大吃一惊，捧胸站在原地。
“快！来不及了！”苏晟急的快哭出来了，抱着星儿便冲出府去。
苏府离县南比较近，苏晟抱着瑟瑟发抖的星儿，带着跟上的县民和亲戚们，一行人冲到县南边，却仍是晚了，官兵已架起了竹制的简易栅栏，严防死守着不让人出入，苏晟见官兵们蒙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咬牙抱着星儿又往东边跑去。跑完东边又跑北边，还打算往西边跑，毛捕头带着家眷从西边赶了过来，正巧与苏晟碰上了头，说西路也被封死了。
也就是说，出县的每一条路，都被封死了。
苏晟失了神，一伙人皆绝望站在原地，今天之前还想着怎么帮帮隔壁的陈知县，如今，却是自身也难保了。
怀里的星儿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大家的心急火燎吓到了，颤抖着抬手搂着苏晟的脖子：“哥哥……出什么事了，星儿害怕……”
苏晟这才是回神，红着眼眶，他回头看看身后的亲眷和跟随他而来的县民，每个人脸上都已是一副大难临头的绝望模样，人群异常的沉默。
“大伙别怕。”其实苏晟心里也怕极了，但此时他不站出来，恐怕齐仓要大乱了。放下星儿，苏晟大声道，“咱们齐仓县哪儿有瘟疫啊？就是有，赶紧想法子隔离开来，也不怕。朝廷封县，就让他封，封个把月，见我们没有事，便自然撤了！”
听见这话，众人终于稍稍乐观了一些，人群中传来些许附和。
“……对。”“对啊……”“苏大人说的是。”
“有听说谁家着凉头热的吗？”苏晟问。
这一问之后，众人做贼心虚一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隔壁老张好像这几日……”“李家的媳妇好像也……”“朱大家的当家有点不大对……”“……”
苏晟真是想骂也没有气力骂了，接到京中告示的时候，他便已命人贴在了市集口，要百姓家中发现头疼脑热，上吐下泻的，一律上报官府。可他忘了去想——寻常人家，听说邻县被封了，大伙都怕瘟疫怕的要命，有病症就自己躲在家中了，谁会愿意主动上报官府呢。
如今好了，东一个西一个，难怪朝廷来封县，原来早已发了不少……！
好在，未雨绸缪，筹备了不少药草，应当能支撑一阵，苏晟略微心安，可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远处传来昙姐和大舅的声音。
“弟弟！”“晟二爷！！”
“昙姐，大舅。怎么了？”
一向坚强的昙姐鼻子都红了，哭道：“快回府里看看吧，听说朝廷封了县，县民都疯了，跑到铺子里抢钱抢粮，府门外的药材也全抢了。”
苏晟简直眼前一黑。
赶到苏府门外的时候，毛捕头已带着衙役前来维护秩序，衙役们和百姓们扭打成一块，有些百姓扒在牛车上，趴在地上啃药材，任人拳打脚踢不肯撒手。药材被偷去抢去了大半，地上洒了一小半，牛车上所剩无几。
苏府的下人们驱赶苍蝇似得驱赶着人，四处都是哭号声，每个人都在跑，苏晟从不知道他这不温不火的齐仓县，也可以混乱到这种地步。忽然一个男人跌了一跤，摔在星儿跟前，抽了抽鼻子，一个喷嚏打在星儿脸上，吓得星儿“哇”一声哭了出来。
“孽障哟！”奶奶大哭着扑上来，把星儿抱到拖到一旁用身体护着。王氏也赶忙上前，掏出帕子，慌张给星儿擦脸。
苏晟好不容易才和衙役们一块把百姓们驱散开来，喘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对昙姐道：“去染坊把所有白布白绢取来，给府里人每人三尺分发了。其他的每人一尺发给县民。”
“诶！”昙姐应完，喊了保金保全和几个下人，便匆匆往县郊跑。
“把地上的药材，能捡的都捡起来！”苏晟和在场衙役们吩咐完，便率先拉起下摆蹲下身捡地上的药材。这里虽然只是方子里头胡荽子和黄芩两味药材，可中药药性环环相扣，缺一味都万万不可。要供一县的人消耗，原本就不是很足够，现在却还如此遭人践踏，苏晟真恨不能用自己的身子去替这些药得了！
衙役们和老嬷嬷们一齐趴在苏府门外捡，最后摞到一块，只剩小半车，都沾了草灰。
好在母亲王氏是奉天大药房出身，对处理草药娴熟的很，立刻张罗着下人们用筛子抖落了草灰泥尘，最终，还剩下约摸各四百钱。川七不够，便同郑府的药房去赊，好在郑老板深明大义，把库存的川七都取了出来，虽然少，但也够用一阵子了。
苏晟回头就吩咐下人找个大瓷缸，把药一并煎了，煎一大缸，放在苏府旧宅，得了病要活命的就来。不要活命要害人害己的就继续在自家窝着。
大舅听见这吩咐，照着方子，算了一算，道：“晟二爷，如果还有余，我们尚且可以管管其他人，可现在只剩下这么些，这样下去是不够的，恐怕五天都撑不下去。”
“如今县里染了瘟疫的都藏着掖着，疫情分散，更不利于控制，也只能如此了……”苏晟说着，忽然低头想了一想，唤道，“毛捕头！”
“苏大人，有什么吩咐。”
“立刻叫百姓们来衙门门口，本官有话要说。”
***
毛捕头和衙役门办事雷厉风行，等苏晟整理衣冠带着下人来到衙门，外头已站满了不安的百姓。此时的百姓是最为无助的，只等苏晟给条活路，但苏晟不是神仙，这条活路，还需得县中所有人一齐努力才行。
苏晟穿过人群，身后跟了数名扛着白绢的下人，他拾级而上，立在齐仓县衙门这牌匾下，忽然伸手进袖子，抽出一条宽长的厚缎子来，抖落了，铺在衙门门口。
苏晟找来四块石头压了厚缎的四角，拍了拍手上灰尘，直起腰来：“我找大家来，是有了活命的路子，但这条路，也需得大家一起帮忙。”
“请大伙，把抢去的药材，还回来。”
此言一出，人群立刻议论纷纷，毛捕头在旁有些担心，毕竟，此时人人自危，还讲什么道义，要是那些人能这么简单还回来，当初就不会去哄抢了。
“听我说！”苏晟扯着嗓子，硬是镇下了嘈杂议论，待衙门口静了，才再度开口，“今日你们抢去的两味药，一个是胡荽子，一个，叫黄芩。这两味药，若不好好调配，胡乱煮去吃了，只能止个腹泻，对瘟疫一点用也没有。”
“本官的母亲出身奉天大药房，对瘟疫一症再拿手不过。你们抢剩下的药材，还够用几日，本官会命人一道调配着好好煎了，就放在苏府旧宅。但凡染病需要的，只要入住苏宅，一律无偿分发。”
“但是现今朝廷封县，我们已再没有别处可以取材，你们将手中的药材浪费了，大家就只能一起等死！但凡拿去药材的，可在入夜之后还到这儿，本官答应你们，绝不追究。”
苏晟话说到这份上，已再没什么能说了，见百姓们还将信将疑，闭目退后了一步，对保金保全道：“……将白绢分发给百姓。”说完，便离开了衙门。
当夜，毛捕头便与衙役们彻夜轮守在衙门外，一夜过去，一个人也没有前来归还药材。不过，另一边，旧宅那儿渐渐的开始有穷苦人家入住了。
过了几日，百姓们见衙门真的在无偿给药，终于开始陆续有人趁夜偷偷摸摸前来还药。
一开始是几钱几钱的还，五天之后的清晨，当毛捕头扛着一大包裹药材来到苏晟面前，苏晟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这两味药的问题解决之后，而如今最为短缺的，便是川七了。
母亲前阵子种的川七还在田，幸而无人知道那是什么，并没有人去践踏哄抢，昙姐每日前去照看，此时仍郁郁葱葱的长着。可即便如此，还是得等二十多天，少不了有一阵子会青黄不接。
短短几天，星儿也病倒了，苏府内几个下人也都染了病，苏晟头发都愁白了好些，却不得不将星儿送到旧宅，托衙门的人照看。母亲王氏不放心星儿，便也跟去了，帮忙衙役们一起煎药，照顾病患。
苏府旧宅很快人满为患，好在不到十来天，几个青壮年就率先康复了，他们本都没想过还能活，自然打心眼里感激苏知县救命之恩。
苏晟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可没闲工夫听人千恩万谢，从来只一句：“留下帮忙。”
每日都有人死去，每日也有人康复，苏晟命人将尸首和衣物拉到县郊挖了个坑焚烧之后掩埋。那日在县郊焚尸，忽然看见远处火光一片，黑烟滚滚冲上云霄，是邻县的方向。
苏晟抬头看着昔日往来密切的一个小县就这么消失在浓烟滚滚中，心底是一片凄凉。筹备给陈知县的药材，最后全自己用了，到最后，竟是一点忙也没有帮上。
说实话，苏晟甚至真不知道齐仓县还能撑多久，田里的川七还要十多日，而县里已没有多少了。更叫他隐隐绝望的是，日前听说，连在旧宅照顾病患们的母亲也病倒了。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第五十章整 困兽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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