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步之遥

　　“小谢……”

　　苏晟想过许多出宫的可能，却从没想到来救他的人会是小谢。小谢重获自由，本该远走高飞才是，苏晟自顾不暇一直也不曾过问，他竟还在附近逗留么？不仅如此，现在还为了他冒险入宫搭救，苏晟感动之余，才记得问：“你是怎么知道……”

　　小谢还是一如以往悠闲爱笑，话才到嘴边，嘴角已经扬起：“当初京中传出苏老爷您的死讯……我与柳兄弟一样，一直都不信。后来也时常去齐仓苏府打听近况。几日前，我又去了一趟齐仓，碰到了苏大小姐，这才终于有了您的消息，确定了您在宫中。”

　　难得能听得到昙姐的消息，苏晟激动极了，忙问：“昙姐知道了？她还好么？苏府的人还好么？”

　　“嗯，当时昙小姐与益国公主一道骑马追去，与季将军碰上了面，便都知道了。先前昙小姐担心府中会有变故，已将苏府中人四散开来，但见过了季将军之后，便一道着手联络，现在大多已抵达了益国。”

　　“真的？”

　　“嗯。”小谢笑罢，这才记起来意，变了神色，“苏老爷，这里不便说话，剩下的我们出宫再说吧。”

　　“……”苏晟望望窗外，仍有些担忧，“宫中戒备森严，我不比小谢你身轻如燕，你带着我，是没办法出去的。”

　　“总得一试，苏老爷，没有办法了，今日皇帝离宫去了九江的军营，是最好的时机了。”小谢这般道。若是连这都没有想过，他便也不会来。

　　“……”苏晟想了想，也觉得小谢言之有理，错过这个机会，便不知下一次在什么时候了，于是咬牙扶着床榻起身。

　　才试图立起，伤处便一阵剧痛，小谢忙扶住他：“苏老爷，您的脚……？”

　　“没事，一点小伤。”
　　苏晟倚着小谢站起身来后，便不再需要搀扶，小心翼翼的一瘸一拐往窗边去了，而小谢则立刻手脚轻巧的移开去往窗边路上的杂物。

　　静谧夏夜，苏晟跟着小谢避开守备耳目，穿梭在僻静的小径，在经过一处花园时小谢拉他躲进了假山中，过了一会儿，便看见两列侍卫提灯经过。苏晟见小谢对守夜侍卫的动向了如指掌，如此有备而来想是做了一番功夫，不禁由衷道：“小谢，谢谢你……”

　　“……苏老爷。”小谢原本看向假山外头那一张紧绷的脸立刻舒展开来，回头一笑，“别说谢某这条命是苏老爷救的了，哪个又能对您袖手旁观呢？如果不是因为谢某的轻功最为了得，柳公子恐怕会抢着来。”

　　苏晟也不由笑了，想起当初小谢和柳公子陪他去河北的时光，一路同行，出生入死，当初苏晟一腔热血一门心思想着是为民造福，救人于水火，哪曾想过这是有人让他去立功，刻意的推他走上权力巅峰？

　　如果不是周颀和林大人的说破与指点，苏晟恐怕至今也不会明白吧。现在想起来……那时他真是挺笨挺一根筋的，可他没有一点后悔。做问心无愧的事，从来都不需要后悔。

　　小谢看他展开笑来的模样，忽然十分感慨道：“苏老爷呀，您还是一点没变。”
　　其实谢真方才几乎都要认不出来苏晟了，仅半年不见，他身子虚胖着，脸上却沧桑了，初醒时分明警醒，却作得无精打采，眼前好像蒙着一层灰暗的雾气，不像以前那样通透明亮了。
　　谢真当时简直心酸得都不愿开口多说，只觉得大概越美好的事物，就摧毁得越快。

　　可现在，见苏晟离开了这个牢笼，遥想自由与未来，听着友人的消息，便再度露出一如当初的笑容，谢真忽然安下心来。只要离开这里，回到他的亲人与爱人身旁，他一定恢复原来的模样。

　　苏晟紧随小谢的指引，最终到了一处偏宫，小谢说再过两道宫墙便可到达昭庆门，四道内宫门中属昭庆门不算戒备，而出了昭庆门，便算离开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内宫城了。

　　苏晟走得急了忽然脚底一痛，紧接着他莫名发慌，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下意识他回头只见一轮上弦月挂在远处的雕栏画壁，竟离他那样的远了。他的心这才安了下来，仿佛明白了这不是梦，他要走了。

　　正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的脚步声，小谢立刻拉了他躲进一旁的石柱后，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队侍卫阵列跑了过去，似乎匆忙得很。

　　“昭庆门怎么会在这时增派人手？”小谢不解地喃喃自语。

　　只这一句，苏晟便觉得心底方才由月色照亮的一角再度被黑暗吞没了。就像验证了他不好的猜测，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各个方向跑过，苏晟跟着小谢躲在路边的灌木后，几乎寸步难移。

　　小谢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他有些沉默，但没有轻言放弃，两人好不容易躲躲藏藏的到了昭庆门，隔着几十丈距离远远一望，却是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远远听见守门的两队领班在交谈。
　　“到底为什么大半夜的忽然让人来守内宫门。”
　　“你不知道啊？宜妃娘娘下的令，说是向阳宫那位，人不见啦。”

　　听见这样的对话，苏晟只觉得气力都被抽空了，那脚伤很早就裂开了，却此时才察觉疼，苏晟只能缓缓倚在了一旁的树上。小谢深吸一口气，重振旗鼓道：“苏老爷，咱们再去其他宫门看看。”

　　苏晟却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也知道李千灵做事有多精明，再拖累下去恐怕两人都要遭殃，于是平静道：“小谢，天就要亮了。趁天还暗着，你想法子离开。”

　　“……这怎么行！”小谢焦急道，“这叫谢某回去如何交代！”

　　“你必须走，天一亮那些巡逻的侍卫只会更多，到时只怕会把宫中一草一木一一排查，如果咱们俩一起被找到，那才是全完了。”

　　“……”

　　苏晟说得沉稳，却红了眼眶：“只要不打草惊蛇，他们总有放松戒备的一天。那就还有机会。”

　　小谢看出了苏晟心里比他更加着急，终于开口不再沉默，也冷静了下来：“苏老爷，我都听你的。”

　　“……”苏晟见他妥协，松了口气，“你先去找个地方躲着。他们找到了我，便会撤离。一会儿……有机会你便走。”

　　“嗯。”小谢应了一声，便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臂。苏晟倚着一旁假山，眼见小谢要走，忽然忍不住，不自觉伸手够了他的衣袖。

　　苏晟没有抓住，但感到这一细微牵扯，小谢立刻停了下来，回身便见苏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眸子不住的颤，与往日心直口快雷厉风行的秉性大相径庭。

　　许久，那人才低声问：“季桃花……他。他生气吗？”
　　小谢不解蹙眉：“嗯？”他是真的没有听懂，却见苏晟不等回答忽然窘迫的掩嘴回过身不再说话了，于是更加莫名。

　　苏晟只慢了半拍便察觉自己问的莫名其妙，别说小谢，连季桃花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宫里经历了什么，所谓生气又从何说起？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女子失身，本当被狗咬了一口就好，不该扭捏。其实他都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可就是不能消除那梗在胸口的感觉。

　　那时在庐州醉酒后一宿，醒来后有忐忑和不安，可这些沉淀下来之后，留下更多的是那一种水到渠成的坦然和安心。如今却天天好似煎熬，每每想起都仿佛揭开伤疤，与此同时，更害怕被季桃花知道，他不知道季桃花会是什么反应，也根本不敢去想。

　　小谢见他这般，也只得凭空猜测，觉得一对有情人分隔两地，难免有蒹葭之思，于是靠近几步正要劝慰，苏晟却回过身道：“没什么，快去吧！一会儿该来人了！”

　　小谢愣了愣，这才道：“嗯。苏老爷，您保重。”道完珍重，他便转身离开了。

　　苏晟眼见小谢的身影钻入错杂的灌木间，不过一会儿，斑驳月影下已不见人影，终于轻轻吁了口气。

　　四下看了看，苏晟移到一侧，拨开草木见一旁园中已满布搜罗的侍卫，找到这边也只是迟早的事，便索性后退倚着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苏晟在杂乱脚步声中眯了眼，才休息了片刻，便听见灌木被拨开的声响，似乎有几人疾步涌上前来，半跪在他身边确认，甚至还探了探他鼻息。

　　不一会儿，便听得有人高声喊道：“找着了！人在这里！通知宜妃娘娘。”

　　苏晟不耐烦的揉揉眼，翻身还要再睡，便被侍卫们架了起来。大约都听说了他会伤人，一左一右两个将他的手臂攥得紧紧的，苏晟几乎是一动不能动，他佯作皱着眉头，心里却不在意。只盼这些人逮到了自己，赶紧回去，好让小谢能脱身。

　　事情也确如他预料，宜妃派来的侍卫们得知苏晟只是溜出来在假山边睡着，四散的人群便汇集到了一处，准备撤离，可就在这时，余光中有火光远远而来，苏晟扭头看见又有一大批人涌入庭中。

　　当苏晟看清那领人而来的是什么人，心里顿时一个咯噔。那为首的，竟是周颀。

　　带人来找他的是宜妃，那周颀是来做什么的？苏晟隐隐觉得，他并不是来帮忙的，毕竟，李千灵怎么可能差遣得动周颀？周颀的一言一行都依附着陛下的意志，他来这里，也只可能是陛下的意思。

　　如果陛下当真离宫去了九江的军营，又如何能料着此事？可若他没有走，今日难道是个试探？不应该啊，陛下已经许久不曾试探什么了，那——周颀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苏晟越想越害怕。

　　周颀环视一圈便立刻看见了苏晟的身影，却没有太过意外，仍是率人将这四方庭院团团围起。

　　宜妃这边的侍卫头领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会遇到刑部的人，立刻上前请示，可苏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寥寥几句，那头领便点了点头，挥手照旧带着苏晟和他的手下离开。

　　苏晟急忙回头去看身后，隔着月洞门只能见到周颀立得笔挺的背影和四处盘查的人手。

　　显然，他们在找其他人。
　　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