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集》右小柚

5、【他&她】弄人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市图书馆。

　　冬日里的阳光斜斜的照进安静的图书馆二楼，金色的光芒落在一排排沉默而厚重的木质书架上，也轻柔的包围了正在书架旁凝神读着的她。她穿得单薄，似乎感到些许凉意，略略缩着肩，而阳光在她身上打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的身影顿时温暖了起来。他就这样看着她，呆住了。
　　他一向不相信一见钟情，然而回家后那个身影时不时的便会浮现在眼前。情不自禁地，他又一次的来到了图书馆。
　　也许是命中注定，几乎是在相同的地方，他又一次看到了她，穿着同样的单薄衣服。那天天气不好，她离开时下起了雨夹雪，她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微微皱眉，把书塞进衣内，深吸一口气准备快跑回去。
　　“小姐，请等一下。”她疑惑的回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了他。
　　后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得知了她在一家面包店工作，定期来图书馆给生病的弟弟借书。她知道了他在一家公司做事，过得还不错。
　　他们恋爱了，她最初很犹豫，“我家里面比较困难，我们恐怕不太合适。”他不介意地摇摇头，爱怜的吻她的额，“我愿意。你不要担心，我会和你一起照顾你的家。”
　　他们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赚了。
　　她的姿色不算非常，条件也不好，却嫁了据说生活的不错的他，后半生都有了着落。
　　新婚夜，她小心的退下钻戒放了起来。他问为什么，她嗔怪，“难道要戴着它挤公交？万一丢了怎么办？”
　　“只要你在就好。”他从背后搂着她，无比宠溺。
　　“你以为你是富豪吗？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的这么轻巧。”她小声说着，因对方的动作脸微微泛起红晕。
　　“不要有压力，戴着吧……这，不是真钻戒。”
　　怀里的她僵住，解开他的手，“你说什么？”
　　他有些尴尬的低头，“对不起，我太爱你，想早点和你在一起，所以我骗你我很有钱。”
　　“可是这房子？”
　　“房子是朋友的，他去了外地工作，把房子借给了我。”
　　“那你之前说的几十万的存款……”
　　他心里突然一阵慌，把她压进怀里，“宝贝，相信我，一切都会有的。我们一起奋斗几年就会好起来，相信我好吗？”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半晌怀里传来她无情绪的声音，“睡吧。”

　　第二天一早她就离开了家，说是去看弟弟，一天都没有回来。他有些怔怔的看着桌上两人的结婚照，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晚上她一脸疲惫的回来，面对他的问候，只淡淡应了声便说困了就睡下。
　　夜半，她睁开眼睛，轻轻的叹息。殊不知身后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两个人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她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日三餐都做的可口，每天会帮丈夫准备好衣服，每晚都会等他回来。
　　可她又并不像一个新婚的妻子。他觉得自己受到的对待和面包店的其他顾客没什么两样，周到却疏离。他不再看到她真心的甜美的笑容，不再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着的希冀的光芒。真的是这样的吗？他苦笑了，沉默了，在家时，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那个忙碌的身影，之后便是长时间的发呆。
　　日子如流水，平淡的过着，他觉得这样微妙而脆弱的表面和平不会很久。
　　的确，三个月后，一纸离婚协议书轻轻落在面前。她头扭在一边，看不到表情。“签字吧，我们不合适。”
　　他自嘲的笑了，“是啊，的确是不合适。”然后垂目签字，掩去了所有情绪。
　　她小心拿出戒指，递给了他，“对不起，这个，还给你。”
　　他看也没看，径直离开，“不值钱，留着做个念想吧。”

　　一年后，她依然单身。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她显得更加清瘦和沉郁。她如今在一家小公司做小职员，生活依然艰难。
　　这天，大学同学来看她，心疼的对衣着寒酸的她说，“你这是何苦，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我看着心里难受。”
　　她一手倒水，一手把垂落的发丝拢在耳后，“习惯了，这样就挺好的。”
　　朋友不再说什么。她站起来，微笑着说，“毕业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做点家常菜，你不要嫌弃。”说着便去厨房忙活起来。
　　正炒着菜，朋友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美美，我的头发乱了，你这儿有梳子吗？”
　　她大声说：“在梳妆台的抽屉里，你自己拿吧。”
　　朋友环顾狭小的屋子，在那个所谓梳妆台的旧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塑料梳子。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一个小盒子，掉在桌子上打开了。一面一枚亮晶晶的戒指静静躺在桌上。戒指纤尘不染，显然是倍受主人的珍惜。
　　朋友目瞪口呆，对着在桌上布菜的她说：“美美，你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首饰？”
　　“那不是真的。”她笑容里有淡淡苦涩，“很像钻戒，是吧。”
　　“不可能。”朋友仔细看看戒指，“我老公是珠宝商。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枚钻戒应该是一年多以前一个客户专门定制的，请了顶级的设计师设计。价格少说也得五位数。”
　　她错愕的抬头，眼睛里满是岁月沧桑。

　　秋风瑟瑟的下午，她又见到了他。原来他口中的在公司工作，竟然是指拥有这样大的一家公司。他的墨色手工西装裁剪合身，映的一双眼眸漆黑，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他们那个阶层的优越感。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那枚钻戒是真的。”她紧了紧单薄的旧风衣，用的是陈述句。
　　“你知道了。”他也不惊讶，“我原以为这世界上总会有人愿意和爱人一起奋斗的，可惜我错了。如果不是无意中开了哪个玩笑，我也许真的会以为你只是爱我的人而不是钱。”
　　她愣愣的看着他，良久苍白无力的微笑，“你确实错了。”她拿出盒子，“你过得很好，我放心了，这枚钻戒太贵重，我物归原主。”
　　他没有接，她把盒子放在咖啡店的桌上，离开了。
　　她出门时，秘书恰巧过来找他，看到了她的背影惊讶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怎么会认识她？”他奇怪。
　　“我父亲是肿瘤医院的主任，她弟弟是我父亲的病人。”
　　“她弟弟怎么了？”她只说过弟弟在生病，却没有说过是什么病。
　　“是脑瘤，很严重。”
　　他蹙起了眉头。怎么会是这样？
　　秘书见老板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她弟弟的病情很不稳定，住了将近两年的院，花钱就和流水一般。她也真是不易，一个人四处筹钱苦苦撑着。后来她好像结过一次婚，可是没多久就离了。好像是因为男方家也不富裕，她不想拖累了人家……”
　　他冲向街头追那个背影，那个午夜梦回会让他心痛的背影，那个孱弱的背影。然而它早已被滚滚红尘无情吞噬，毫无影踪，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离婚后没有多久，她弟弟就因为没钱治病死掉了，那时候她差一点垮掉，我后来就没有再见过她了。老板，你也认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