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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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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珍珠坐在床上,脸上带着些许睡眠不好的青色,眼圈微黑,微微付浮肿。看着阿七低着头躬身端着一盆水进来,脸上恢复了少许光彩。
“过来,阿七,替我梳头。”说着拿起床头妆台上的象牙梳递送到阿七手上。
阿七窘迫,“小姐可别折煞奴婢了,奴婢可不会。“
旁边的一个丫头跟着掩嘴:“小姐您瞧她说的,这世上哪有不会梳头的女子。我看呀小姐,她是存心藏拙呢!”
阿七脸上开始发烫。这话说得,好像她不梳出个子丑寅卯就不是女人似的。
夏珍珠也掩着嘴吃吃发笑,一边替她解围,“好了,知道艳儿你嘴巴厉害阿七肯定说不过你,现在就欺负起来了不是,以后还有指不定闹出多少幺蛾子呢。好了,今天梳头的差事少不了你的。”
叫艳儿的丫头浅嗔不依:“哪里就会呢。哎呀小姐偏心,艳儿这就陪不是了,要不罚艳儿以后天天给小姐梳头侍候小姐一辈子。”
艳儿果然转过身来对着她作揖陪不是。阿七淡淡地看着她。昨天小梅替她临时恶补了下夏珍珠房里的情况。侍候大小姐的人很多,但能贴身侍候的就只有三个,小梅负责泡茶、下棋日常陪着小姐解闷;还有就是一个叫角儿的负责小姐的一应吃穿用度和一个叫艳儿的专门负责梳头。艳儿来历颇有些令宅子里的人不耻。她本来是青楼里红牌的贴身丫鬟,模样长得伶俐手又灵巧,一眼被花魁相中选了贴身的婢子跟在身旁。听说那花魁极红之时一天也离不开她,有时到花舫上接客都少不得带上她。后来不知那无名花魁走的什么狗屎运,居然给碰上了百年一遇的江湖刺杀,那个刺客刺死了一张床上的老头子之后顺便也将她的脸划花了。花魁自知没了资本活不下去了,第二天就跳下了那条冷冰冰的护城河,据说人捞上来时脸如罗刹。
阿七望着眼前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笑得一脸平静,将象牙梳递回去,“怎么会,阿七是技不如人,有艳儿侍候小姐一辈子阿七才替小姐高兴呢。”阿七故意将“艳儿”二字咬得很轻,若不留意听时就像是在说“燕儿”一样,果然见艳儿手上一抖,去接象牙梳的指节紧张地痉挛了下,抬头看着她再也笑不出来。愣住。
阿七看了夏珍珠一眼,果然夏珍珠浑然不觉地翻弄着妆匣挑着合意的首饰。继续微笑,一脸无害,“姐姐这是怎么了,再不梳头可要误了小姐的早膳。”
当初就有人怀疑了那刺客怎么就来得那么讨巧,偏偏就撞在花魁接客的那晚,还专门划花了她的脸。那晚艳儿也在花舫上,就有人怀疑是不是她干的,青楼里这样的事经常有,想将站在最高处的人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但经仵作验过的老头尸体,确实是男子所为,一般女子做不到那个准头和狠度。但在那件事里大家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杀人者与伤人者不是同一人的可能。没有人比阿七更清楚这个事实,因为那起案件是他们的第一起生意。她斟酌拟定的路线,秦松杀的那个狗官,他们拿到一千两银子,买了块地,葬了整个上官山庄的冤魂。
但秦松没动那个花魁。
能少惹的麻烦觉不沾身。这是秦松的江湖原则。
这个艳儿在那起事故里表现得很好,先是大冷天的穿着薄纱哭昏倒到花魁身上,大病了半月不起。半月后青楼老鸨宣布她开始接客,但青楼花名儿就取做“燕儿”—前任花魁的花名儿。一直到后来被某个富户鼠了身嫌弃那名字晦气才该成“艳儿”,被送到夏宅,专门给夏珍珠设计各种时兴发髻。
想想都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以前踩着别人往上爬她可不管,但现在就不能威胁到她在夏宅的地位。至少在这件任务完成之前,阿七这个的身份留着还是有用的。现在就借着这个把柄让她安分点。
“哦。”真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风尘女子,艳儿很快镇定下来,面色如常,拿起手中的象牙梳梳了两梳,分出两缕垂在胸前,剩下的浓密青丝用银色缎带绑在身后。
石青色的发丝垂在颊边,映衬出肤色的白皙粉嫩,端庄大方中且见清雅。
艳儿放下手里的梳退后一步跪下来,“小姐今天要出门,这个坠马髻再适合不过了。”
夏珍珠对着镜子左右摆了两下,满意地在鬓边簪上最后一枝垂金丝堇色步摇,扬脸一笑:“还是艳儿的手艺好呢。阿七说是不是?”阿七随口应和。
梳妆完毕,角儿进来垂着手说“老爷在催促小姐快点用膳呢,怕小姐饿着了。“
夏珍珠提起裙摆兴冲冲地跟着角儿离开,临走前回头交待了句:“阿七快随我去,等会回来了小梅泡的茶还要你惊叹呢!”
早膳在青石院庭院里。
用早膳时,除了角儿,其它人都不能上场。所以阿七只是随着夏老爷的随从小厮站到一起。早膳一碟碟一盏盏地如流水般端入席。水晶虾饺、鲜肉馄饨、清香素肉卷、山药红豆糕、香菇鱼片粥……阿七闻着各色糕点的香味,腹中空空,忍不住大力吞咽了下口水,惹得周围的小厮下人一个个不屑白眼。
好容易熬完了早膳,阿七看着丫鬟们撤下残席又端着清水上来侍候主子们漱口。来不及表示对那一桌美食的一片痛惜之情,就看到夏老爷端着碗茶轻抿了口,微眯起眼惬意地叹:“茶汤浓而不苦,好茶!”
席下有人敛眉轻答:“是老爷的茶叶珍品选得妙。……茶叶配上……泉,自然得……茶叶之精妙。哪里是奴婢的功劳。”原来是小梅。
夏珍珠笑眯眯接口道:“我看哪,是阿爹的茶叶选得妙,小梅的茶也泡得好。阿爹要是喜欢得紧也没办法,这丫头可是我先要的。”
夏老爷看着女儿簪着步摇旁艳若桃李的脸,又扫了眼底下那丫环俏里含春的小模样,心里了然,含在嘴里的茶香气愈发浓醇了:“别说区区一个泡茶的丫鬟,等与邻城秦三公子结了亲,我女儿要的是金山银山也就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夏珍珠脸上发红,笑着不依,一付什么也不知的模样。一旁的丫头小厮们也都会意一笑,站在底下的小梅脸更一红,恨不得把头低到了脖子里,有忍不住偷偷抬眼觑着上头的人。
阿七看着席上其乐融融的场面,又看了看小梅的模样。嗯,老年威武,老爷还是不错的,看来今晚就要有人来送贺礼了,她可要早早准备个装礼的大箱子。
过了一阵,夏珍珠忽然左右四顾:“阿爹,嬷嬷呢?今天怎么不见嬷嬷入席。”
夏老爷捊着长须笑而不语。一旁木头一样杵了许久的老管家见机会意接口解释,也算是提了个醒:“小姐,今天是三月三,花娘娘的吉日,您照例是要赏花会的,秦嬷嬷给您准备衣服了。”
一席翡翠烟罗绮云长裙,裙裾上散绣着几朵红云,云色绮艳,腰上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如云鬓边只简单地别了一枝垂金丝堇色步摇。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乍一见大小姐的打扮,一众的丫头小厮都愣住了。
夏珍珠双眸顾盼生辉,曳了曳裙摆:“阿爹,怎么样?”
夏老爷捊着须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好好,不愧是我夏家的大小姐。来人哪,去,到库房拿那件珍藏的云丝披风来。”老管家领命而去,取了云丝披风来,秦嬷嬷给夏珍珠披上。三月的春季夜里正是有些凉的时候,披上这件云丝披风不仅有装饰作用,还可以保暖,正好合适。
秦嬷嬷点头,扫视了一眼环顾在夏珍珠身旁的丫鬟,指着其中两个:“你们两个跟着侍候就行了。难得的一年一次的赏花会,不用跟着太多人,坏了小姐的兴致。”
夏珍珠眉开眼,拉着秦嬷嬷一只手臂地轻摇:“还是嬷嬷晓得。整天的一群丫头跟着我,玩得都不尽兴呢。”说完牵起艳儿阿七的手向门口走去。出了大门早有马车恭候。车夫小心伺候,拖下马凳,打起车帘,候着她们坐稳了才打马慢慢地行。
遥遥目送着车马离开,秦嬷嬷脸上的笑意慈祥慢慢收敛。回头瞥了一眼依然坐在椅子上悠然喝茶的夏老爷,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才慢慢扶着丫鬟的手,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