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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间不容发连环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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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清晨,凌墨清伫立在九霄台之上,净手焚香,单手聚气成刃,对着不远处琅琊山巅的百尺飞瀑,使出自创刀法中的一式——万古枯荣。水流湍急的巨大水帘,被激起千层白浪,拍击着陡峭山崖,在幽静山谷中,激荡出雷鸣般浑厚的巨响,连绵不绝的回声响彻云霄。
漫天水雾中,晨曦在水珠中折射,在九霄台与飞瀑之间架起一道虹桥。几只闻声而来的仙鹤,引吭高歌,振翅九天,长足单立与山间云霞共舞。
沉浮施展凌波微步,从垂直山崖间如履平地来到九霄台,看到的便是这幅,山人与仙鹤并怡然自乐的神仙画卷。
薄雾青冥中,如玉温润的凌墨清,面上带着清浅笑意,注视着爱人知己的到来。他也不明白,十几年来,沉浮那张熟悉到闭目都描摹出神韵分毫不差的面孔,为何怎么看都不觉厌倦。
“大清早的连饭也不吃,便跑来此处吹山风,侍弄那些个尖嘴鸟雀。再这么下去,你便离了沉魇阁,去跟那些仙鹤过活吧。”沉浮嗔怪着,用衣袖为凌墨清拭去面上滴溅的水珠,将特意提上来的食盒往他怀中一塞,转身便走。
“仙鹤再重要,怎比得上阿寻一颦一笑。”凌墨清察觉到他佯装的不悦,抬手便将想要离去之人抱了个满怀。故意将身上露水蹭在爱人身上,想让贪睡的他也感受到清晨的朝气。
多二人单独相处时,凌墨清仍是爱称呼独孤寻原本名讳,而非“沉浮”这个饱含心酸无奈的代号。
沉浮不满的轻哼一声,他知道凌墨清是清心寡欲的活神仙,整日除了练功、煮茶、养鹤,似乎对其余一切兴趣缺缺。可就是这么个笑容温润心性平和的男子,在二十年前的江湖中,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凌墨清打开沉浮带来的食盒,一杯温热适中的普洱、一碗漂着细碎葱花的鳝丝云吞面、几碟精致可口的小菜,看得他心中一暖。
“活该就应让你饿着,亏我还巴巴的跑过来给你送早饭!”在凌墨清满是爱意的注视下,沉浮不好意思的别过头,语气越发傲娇。
“嗯,阿寻的手艺就是非同一般。”望着耳尖都羞红的沉浮,凌墨清笑着,动筷吃面。
待看他用过早饭后,沉浮从怀中取出,来自京城的鹰隼传书递给他。清茶漱口后,神清气爽的凌墨清注意到书信封口烙了三根尾羽,看来是十万火急。
展开信件,凌墨清的视线匆匆扫过,便递给了沉浮。多年来,他已经无数次表示,沉魇阁为他们二人所共同执掌。即使没有他的首肯,沉浮也可以自行处置沉魇阁的一切事物。怎奈十几年来,沉浮依旧坚持着,阁主至上的传统。所有重要事宜,不得他商榷,绝不擅自主张。
“叶怀宸封了桐儿为灵国公,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同样出身皇族的沉浮,对于宫廷之事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洞察,他并不觉得破例的封赏,背后会如此简单。
“一来,可能是对独孤公主的安慰;二来,叶怀宸欲在群臣朝野中,博取君心仁厚的好名声;这其三,就很难说了。”凌墨清心间隐约闪过一丝不安,只希望天子此举,并非打算用两位爱徒的身世做文章。
沉浮自然看得懂凌墨清心中的忧虑所在,只是默默将信件收好,“南疆叛乱已平定的差不多,不如让宇泽早些时日归来。”
“也好。”与爱人有着多年默契的凌墨清,同样也清楚沉浮言下之意。作为沉魇阁少主的裴宇泽提前归来,不仅有利于安抚沉魇阁中上下人心,而且若是京师形式有变,他也是支援白慕桐最可靠的人选。
作为白慕桐的叔父,沉浮为了让侄儿摆脱命运的钳制,多年来一直隐瞒着他是前代独孤皇朝太子的过往,甚至连彼此的真实身份都未透露丝毫。从小在沉魇阁长大的白慕桐,只当待他亲厚的沉浮为敬爱师叔。血脉至亲却不能相认的痛苦,一直纠缠在沉浮心上。
凌墨清看得真切,为了能帮沉浮分担些,他待白慕桐亦是视如己出,希望能弥补这个身世坎坷的孩子。裴宇泽是被先帝下旨九族尽诛的将门遗孤,他与白慕桐本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可凌墨清和沉浮二人,从未告知两个孩子当年的真相过往,就是希望他们能挣脱弄人造化,不被仇恨蒙蔽双眼,从此开启平静安乐的新生活。
可叶怀宸此举,无疑是将白慕桐推上了风口浪尖。依着裴宇泽那霸道性格,定然不许任何人来跟他争夺青梅竹马的师弟。京城自古便是是非汇聚之地,若是二人从别处追查到当年的残忍真相,难免会生出嫌隙。这是凌墨清和沉浮最不愿看到的。
“桐儿的十二暗卫,此番都尽数跟了他去南疆平定叛乱。不若将你我二人身边的十二暗卫,再抽调些许派去京城,为桐儿保驾护航。”沉吟片刻,凌墨清做出决定。宫廷那等龙潭虎穴,岂是心性单纯善良的白慕桐所能应付过来的?幼时流亡民间的白慕桐,不幸染上恶寒之症,导致他丹田受损,终生无法修炼内功习武。这些年来,凌墨清和沉浮交给他的,皆是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轻功和简单招式,也因他身无内力而大打折扣。
“京城形势还需在观望几日,希望叶怀宸并无恶意。”沉浮点头,认同凌墨清的看法,随即去着手安排。
此刻,在紫禁城中,陪着胞姐独孤妍话家常的白慕桐并不知晓,京城内外,围绕着他的去留,一场激烈的较量已悄然拉开序幕。
昨夜便收到白慕桐进京消息的裴宇泽,以气贯长虹之势,一路势如破竹,击败了几股刻意与沉魇阁为敌的势力,平息了南疆叛乱。之后便留下十二暗卫,为激烈战场扫尾,顺带清理战场。他则孤身一人,单骑轻行,匆匆赶往万里之外的京城。
一路上,裴宇泽总能不时发觉,一拨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如影随形般跟踪他,令他觉得万分恼火。
作为沉魇阁的少主,他五年来南征北战,在江湖中难免结下不少仇家。只是这回的黑衣人,像是不知疲惫的鬣狗,死死咬住他不放,似乎在等待一个他放松警惕的时刻,一拥而上将他毙命。
在途经上河时,忍无可忍的裴宇泽横刀立马,对身后阴魂不散的黑衣人道:“不知各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这般锲而不舍的尾随在下,是奉了何人之命?”
眼见行踪暴露,二十几个黑衣人也不再躲闪,纷纷现身将裴宇泽一人一马,包围的密不透风。他们也并不清楚,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沉魇阁少主,究竟是怎么得罪他们那个了不得的主子。只是碍于命令,必须赶在此人进京前格杀勿论!
以一敌十,裴宇泽心中并无慌张。武功上造诣非凡的他,对自己身手有信心,身经百战的他很明白,人多也并不意味着胜券在握。此刻,他一双鹰眸仔细观察着这些黑衣人的一举一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他在江湖中闯荡时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裴宇泽看得出,这些黑衣人所持利刃,为随处可见的钢刀和铁剑,身上皆是黑色夜行服,并无任何门派帮会的显著标志。如此想来,这些人应该是效命于某个势力的杀手,为了避免被人识破身份的麻烦,所以在细节上特别留意。
可惜这些来自宫廷的御用杀手不晓得,他们今日遇上的裴宇泽是个难缠的狠角色。天下杀手出沉魇,此话并不是江湖人的恭维。鬼泣刀一出鞘,四下里阴风阵阵,空气中似乎都沾染上了淡淡的血腥气。
“若是各位知难而退,在下可以考虑留你们性命,否则……”裴宇泽目光从黑衣人面上逐一扫过,视线凌厉如同刀锋掠过。他并非嗜杀之人,可若是对方不知好歹,他不介意让这些同行们见识一下,被誉为杀手之祖的沉魇阁武功究竟如何。
黑衣人很快一拥而上,作为皇宫特意栽培出的死士。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天子解决不能见光的麻烦。而且一旦得到命令,必定血战到底,至死方休!
看着黑衣人攻守得当的步法阵型,裴宇泽心下了然,能做到这般训练有素的人马,可谓罕见。这般手笔培养出的人手,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后台。再联想到师弟白慕桐返京的消息,他心下猜出七八分:这些杀手很有可能来自宫廷!
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继续手下留情。裴宇泽灰色的鹰眸中爆发出杀意,下手也越发狠戾起来。
第一刀,锐不可当;第二刀,飞沙走石;第三刀,天地为之色变!师从凌墨清的鬼泣刀式,大开大阖,以攻为守,招式凌厉迅猛。江湖中,几乎无人能接下这堪称雷霆万钧的一击!
斜阳西下,波涛汹涌的上河水中,飘过几丝血腥,浓稠腥甜的血|水,很快被滔滔不绝的水势淹没。裴宇泽借着江水,洗去鬼泣刀上的干涸血痕,收刀入鞘,跨上骏马疾驰而去。河岸边,只剩下十几个断了气的尸|首,被河水卷起的泥沙渐渐淹没。
经过激战的裴宇泽,依旧速度不减,他必须尽快赶到沉魇阁在京城的分舵,查明这一切。晚风灌入胸腔,引得他不禁干咳几声,抬手抹去唇边零星血迹,方才那一战,他赢得并不轻松。绵延起伏的上河岸边,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