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行》阿薛

3、2

　　一条寂静的街道，两旁种满了法桐。地理位置明明处于闹市，却鲜有噪杂，放眼望去，只有成片的绿色。在一个小角落里，有一个破败的门头，上面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薇拉的花园。”门口，摆着几个花篮，透过灰色的玻璃门，能模糊的看见里面摆放的各种花。
　　这是一家花店。
　　按照常理推断，无论地角，还是装修，这个花店都有些奇怪。把店放在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人气，还不好好收拾一番，这不是明摆着烧钱吗？呵，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们的思维，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比如说这件花店的老板，此刻，她正悠闲得坐在店的最深处的一大堆马蹄莲中，就着店里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她刚修好的指甲。
　　丁丁当当。
　　门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这表示，有生意上门了。
　　“薇拉？”来人是个高个子，尽管他拼命压低嗓音，可还是能很容易的听出来是个男人。
　　老板似乎没有意识到面前的来人，眼光依旧粘在自己的指甲上。
　　“这是这一次的请求，来自埃及。”男子好像已经习惯了老板的冷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老板面前，“还是老规矩，事前五成定金，事后一次性付清。”接着，一张银行卡也伸了过去。
　　这次老板稍微有了反应，她微抬眼皮，将信封和银行卡接过来。
　　“多长时间？”她问。
　　“据说那个小孩子只有半个月的生命了。”男人没有正面回答。
　　半个月？老板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这么紧张的时间，想必这次一定是很高的价钱。小孩子看起来很有钱，要不然那个人也不会来找她。
　　既然如此，送上门的大买卖，为什么不狠宰一把呢？
　　“告诉他，这个价钱不够。”她原封不动的将信封和银行卡沿原路伸回去。
　　“啊？！薇拉……”男人很吃惊，头一次看到薇拉这么决然。以前，她不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吗？
　　“不送了。”她闭上眼睛。
　　“那个，”男人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为难，“薇拉，这次情况紧急，你先不要这么快拒绝好不好？钱这方面，我们好商量。”
　　她不说话。
　　“你知道的，一向都是那边跟我单线联系，我没办法联系那边。你先收下这笔钱，等下次我们联系的时候，我一定跟那边说明这个情况。”
　　她还是不出声。
　　“薇拉！求求你！我知道你不是个狠心的人！这次真的很着急！”男人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记得告诉他，我要增加百分之五十。”她忽然睁开眼，面无表情。
　　“百分之五十？”男人咬牙，“好！”
　　被称为薇拉的女子这才站起来，从柜台后面的某个角落里找出一张纸，没等男人看清，那张纸就在薇拉的手中，哧啦哧啦的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给。”薇拉头也不抬的收拾着被她撕下来的纸屑，“明天下午过来拿东西。”
　　男人愣了愣，竟然看都不看要的是什么，就敢夸下这种海口？
　　算了，薇拉从来都没有失手过，他没必要为这个巫婆操这些心。男人放下银行卡和信封，拿着那朵纸花，匆匆离去。
　　门上的风铃再次丁丁当当的响起来。
　　好一会，薇拉才拿起那个信封，用指甲慢慢的挑起封口。
　　啧！真恶心，果然又用的胶水，说不定，里面还混合着他的唾沫。薇拉嫌恶的看着信封，等到封口一开，她就迅速的把里面的纸抽出来，然后将那个信封扔到一旁的垃圾篓里。
　　为什么不用双面胶？薇拉到现在，对于那个人喜爱胶水的嗜好，还是无法接受。
　　打开薄薄的纸，一如既往地，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薇拉的眼睛扫过重点，等看清这次要的东西，就毫不犹豫地将纸揉碎，扔掉。
　　而对于其他的内容，几十年了，她就算是用膝盖，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她自认不是个风趣的人，却陪着这个疯子，听他讲了几十年的冷笑话。
　　算不算黑色幽默？
　　薇拉走出柜台，重新坐回到马蹄莲丛中。
　　“哼！一滴千年之泪，还要由人类内心最深处最纯洁的感情引起？亏你想得出来……”薇拉喃喃，她随手抽出一支马蹄莲，轻轻地盖在眼上。
　　无所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他，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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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亲这种事，乃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
　　经过一个晚上的煎熬，伊都亲身证明了这个道理。
　　费尽心思编了个借口，伊都这才逃离那个饭局。本来以为只有她和那个相亲对象，没想到竟然是一大帮子人，竟然是某个婚姻中介所举办的联谊会！
　　想到这里，伊都就有些头疼。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脚上的那双一寸跟的高跟鞋越来越硌脚。“唉！苍天啊，你可不可以不要整我了？”伊都双手负后，活像个小老头，此时将近晚上十点钟，路上人已经很少。她四下看看，准备将那双鞋脱下来。
　　至于形象？管它的！谁在意过她舒不舒服？
　　伊都蹲下来，费力的从脚上把那双鞋拽下来，“怪不得这么疼，竟然磨破皮了。”伊都心疼的揉着脚，有没有搞错啊。
　　“嗯？”伊都揉脚的动作慢下来，她的眼皮底下，凭空出现一双脚。
　　“你好。”薇拉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乎坐在地上的伊都。
　　“你是——？”伊都有些吃力的站起来，她左手里还拎着一只鞋。
　　是不是她眼花了？现在明明是公元2007年，不是吗？怎么还有人穿这这么一身衣服在大街上溜达？什么时候开始吹起的复古风？
　　伊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一身，嗯……暂且就说是中国古代的服饰吧，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个朝代的，挽了个发髻，还别了一根錾子，是在拍戏么？而这个人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有些诡异。
　　似乎是化了很浓的妆，眼睛高高的吊着，嘴唇也红得异常。
　　“你叫伊都？”薇拉微微一笑，她已经习惯了旁人第一眼见到她的惊讶，而她显然也不打算解释，“你好，我叫薇拉。”
　　薇拉？这难道不是个地道的西方人的名字？那这身衣服——伊都觉得脑子有些沉。
　　“我是来满足你的愿望的。”有风吹起薇拉宽大的衣袍。
　　这是前不久新作的，找了好久才找到这种布料，烫金丝滚绦，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轻，可在质量上，一点也不逊色。
　　“我、我的愿望？”伊都结巴，“可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我认识你。”薇拉的两只手拢在袖子中，“你想不想要一本书？”
　　“一本书？”伊都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的意思是？”
　　薇拉微微的点了点头，“没错，一本关于中国古代点心的食谱。”
　　“！！！”伊都震惊的看着薇拉，她怎么知道自己想要这么一本书？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可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答复你。”薇拉说，“你现在只要回答我，想要还是不想要。”
　　伊都迟疑了一下，继而点头。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自称薇拉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如薇拉说的那样有一肚子的疑问，可不知为什么，尽管这个女人看起来非常怪异，伊都还是决定相信她。
　　或者，这就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
　　“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换吧。”薇拉很满意伊都的回答，她往前走了一步，近到伊都能清楚地看到薇拉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皮底投下的阴影。
　　“交换？”
　　“没错。”薇拉回答，“我给你那本书，你，当然也要相应的给我报酬才行。”
　　“报酬？”伊都回过神来，她翻起包来，“我这里没有多少钱，如果你可以等我的话——”正在翻包的手忽然停下来，伊都盯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修长而漂亮的手。
　　“我不要钱。”薇拉按住伊都的手，人类的手，一向都是这么温暖。“我要你的运气，你某一天的运气。”
　　“运气？”伊都瞪大眼睛，这算什么条件？
　　“是。”薇拉的嘴角扬起来，“你放心，”她看出伊都的疑虑，某一天的运气，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怎么能随便应允？“那一天，你不会有任何损失，无论身体，还是金钱，什么都不会变。”
　　“……”伊都还是不放心。
　　“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他们也不会因此倒霉。”薇拉自认已经说得很清楚。
　　“我不明白。”伊都摇头，“既然我什么都不会变，那你要的到底是什么运气？”
　　薇拉拿开手，弹了弹衣袖，这个款式可是很旧的了，有些保守，在这种天气，有点热。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当然，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
　　伊都咬住下唇，就好似电影一样，在一个晚上，遇上一个穿着古装的女人，说要用她某天的运气换她梦寐以求的食谱。
　　信，还是不信？
　　这一切，不是做梦？
　　“我们根本不认识，可听你说起来，都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伊都问。
　　“为什么？”这句话，实际上是在问自己。薇拉垂下目光，人类，为什么就是不肯去相信别人的好心，为什么一定要对别人的善意加以猜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不过，我喜欢而已。”
　　伊都望着薇拉，不是幻觉，真有那么一瞬，她从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悲凉。
　　悲凉？伊都的心猛地跳起来。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相不相信我？”时间已经长的超出她的预料，薇拉有些不耐烦。
　　“我……”伊都吞了吞口水，豁出去了！反正也不会怎么样，那就答应试试看好了。“我相信你！”
　　“很好。”薇拉的眼睛笑得都要眯起来，她牵起伊都的左手，在她的手心里轻轻的画着什么。
　　“这是什么？”有些痒痒的，伊都想把手抽出来，可没好意思。
　　“契约的证据。”画完了，薇拉又端详了一下，啧，画画的水平又退步了不少，不过是个简单的符号，竟然化成这副样子，丑死了。
　　“契约的证据？”伊都把手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又看，还是自己的那只手，什么也没有变。
　　哪里有什么证据？
　　“好了。”薇拉退后一步，把手再次拢起来。
　　“好了？什么好了？你要给我拿本书了吗？”伊都兴奋得说。
　　就这么简单？不会吧？天上就要掉馅饼了！
　　薇拉不说话，脸上却是带着笑。
　　忽然，平地之间就起了一阵风，刮得有些瘆人。伊都的长发零散的飘在空中，她有些看不清薇拉的面孔。
　　“伊都，现在就去拿你的那本书吧，记得，要勤奋。等时候一到，我就会去接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一切都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回响在伊都耳边的，只有薇拉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