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有救》林恩L

11、麒麟旗

　　“三个？”谢申讶然问道，“二小姐想做什么？”

　　夜十三从容自若，他们要做的是拯救万民的大事。不在这时候下血本，怎么抢在瘟疫蔓延之前扼住势头，又如何配得上她三年的筹谋？

　　况且她可从来没说过，做这件事没有其它目的，只不过她求的并非钱财。

　　花钱消灾，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夜十三不紧不慢转回头，对苏卿青说：“你去初七那里替我取个东西。她知道是什么，你替我拿来便好。”

　　苏卿青应了一声，接个差事反倒有些高兴。

　　待小孩离开，夜十三才向谢申问道：“你应当知道户部新规的事吧？”

　　他如今也算半个千民巷的人，自然知道。

　　“不出十日，北上灾民的大部队就会抵达白帝城。城门封了，他们进不来又不肯走，必会在城门外聚众乱事，与卫军闹上一场。”

　　前一句是原小说的剧情，后一句是她的合理推测。

　　夜十三早在请求苏公义封城之前，便已经考虑到了这个后果。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他们就是在断灾民的生路。

　　苏公义或许已做下部署——他却绝不会想到，这也是夜十三的计划。

　　她本可以向苏公义吐露更多内幕，甚至将药方上交朝廷，让官府出面救灾。可她没有，只是借了权势调兵封城。

　　此举能遏制瘟疫发生不假，她也有意挑起官民相斗。

　　然后，才好渔翁得利。

　　官府代表皇权，百姓将皇帝奉为天子，亦是他们的信仰。她想要取而代之，就不得不削弱皇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这一步其实是一石二鸟。

　　灾民孤立无援之际，便是趁虚而入之时。

　　“上个月，我筹措了一批木料，还有粮米、衣被，都是为新来的灾民预备的。等杨老五他们去户部登记了，我就派他们出城建棚布施。”

　　“届时，他们将以济民堂的名义行事。”夜十三向谢申说道，“我要你也去，带上伙计和药材，直接在城外施药救人。这些灾民里的病人必然不少，你一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我才说要多招几个大夫。”

　　“不过我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你有吗？”

　　夜十三询问谢申，谢申却还沉浸在她方才的发言里，不明真相肃然起敬。他思忖片刻，答道：“我可以找从前的师兄弟问问。听说葆仁堂近来生意不好，二小姐给的待遇不比外面的医馆低，他们或许会肯来。”

　　“他们那样对你，你还……”

　　“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那么坏。”谢申眼神复杂，却还是叹息道：“我走的时候，也有人替我惋惜。最难的那段日子，也要多谢他们来我这儿采买药材。”

　　人心复杂，岂是光凭黑白就能一概而论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夜十三点点头，“我已经把济民堂交给了你，就交给你物色吧，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多谢二小姐。”谢申又是千恩万谢。

　　交谈间，苏卿青提着一个小包回来了。

　　他将东西交给夜十三，夜十三接过拆开，里面放着一沓旗帜。是初七这些日子绣的，她当着两人的面展开了顶上的一面。

　　米白色的缎面，绣着青红杂交的祥云纹，环绕一只羊头狼蹄的仙兽。背部另有赭红色的线绣出了三个大字——济民堂。

　　苏卿青好奇地探来头，谢申也不由问道：“这上面绣的是……麒麟？”

　　夜十三但笑不语。

　　潜龙勿用，出水却已近在眼前。

　　“这麒麟旗一共十面。”她抚过旗帜上的花纹，将小包交给谢申，“济民堂门口留一面，其余的交给杨老五。挂在运物的货车上，还有之后搭成的棚子上。”

　　谢申点头答应下来。

　　他对夜十三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却仍有些担心：“二小姐，当真要大范围施药的话，店里的药材可能不够。”

　　谢申原本就是做这个生意的，知道药材不比其它东西，炮制起来需要时间。

　　他总算提及这个问题了。

　　夜十三闻言反而抬起了嘴角。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对谢申又多了几分了解，也是时候和他交个底了，“你随我来。”

　　她领着谢申来到后堂，苏卿青也跟了上去。

　　绕过那些大药柜，夜十三带他们来到墙角，掀开一块不起眼的草席。草席之下竟还藏着一扇木门，通往鲜少人知道的地窖。

　　夜十三掏出一把钥匙，郑重地交到谢申手里。

　　“这里也交给你了。”

　　谢申挠挠头，尚不明白她的意思，姑且先解锁抬起了木门。露出黝黑的入口，连着一架木梯可容一人轻松通过，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夜十三递给他一个烛台，他独自下了地窖，随即瞪大眼睛，“这是……”

　　是她两年来，陆续订购囤积的药材。

　　这个时间也是她精心计算过的，短了会影响市场，长了会影响药效。由初七和小乙出面在京城中散开订货，确保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够了吗？”她朝地窖里明知故问。

　　回她的是谢申激动的叫喊，夜十三浅露笑容，只有苏卿青仍不明所以。

　　八驾货车组成车队，首尾挂上麒麟旗，两日后便行动起来。从千民巷浩浩荡荡出发，载着灾民们的期盼，招摇过市。

　　凡在户部登记过的流民都拿到了一张特殊户牒。

　　随着杨老五等人自由往返于城外，赶人的谣言也不攻自破。越来越多的流民自发加入了济民堂的车队，到底是苦命人更怜苦命人。

　　三月十五如期而至，城门外滞留的灾民已达上千人。

　　冲突因为济民堂的介入而弱化，但满怀怨气的灾民还是很多。若非实在无计可施，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城门口发生过几次暴乱，但都被卫兵镇压。卫兵们态度强势，灾民们将济民堂视作救命稻草，然而救他们的人也是贫民。

　　有流民动起了歪心思，想用货车偷渡亲属进城。所幸被杨老五及时发现，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争执中却也暴露出了幕后的夜十三，听说背后有宰相府撑腰，灾民们纷纷请求要见这位二小姐一面。

　　消息很快传到了宰相府。

　　苏公义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立即传召夜十三。夜十三也知晓自己迟早会暴露，车队的事早已传遍城内外，百姓热议千民巷与济民堂。

　　还有那一面引人注目的麒麟旗。

　　她趁机让悦然居的张老板，在城中放出“麒麟仙”的消息。千民巷的二小姐，天人降世的“麒麟仙”，传闻越是离奇越能不胫而走。

　　目的已经达成，挨苏公义一顿骂是意料之中。

　　夜十三泰然来到书房外，进门却是一怔。苏婉语和锦月，苏卿青和元哥，初七和小乙，六个人跪了一地，让她颇有些无处下脚。

　　“爹，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

　　夜十三眸色沉下来，正想将责任全部揽回自己身上。苏婉语揪揪她的衣摆，小声说道：“与爹无关，是我们自发来求情的。”

　　“求情？”

　　夜十三挑了下眉，难道不是不打自招吗？苏公义要想罚她，岂是他们求情有用的，不过多连累几个人罢了。况且，他们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她了然看向苏公义，老狐狸是故意的。他知道夜十三不怕他，所以把与她亲近的人都给诓来，改用攻心计威胁她。

　　“你们都先下去吧。”苏公义搁下手里的毛笔，果然悠悠开口，“既是从属之罪，总该先审主犯，再决定如何处置你们。”

　　苏婉语却不肯走，一反往日乖巧神态，执拗跪地说道：“爹！女儿还是觉得不该罚妹妹，她真地帮了很多人，救了很多人。您是没有去过千民巷，那里的人都很感激妹妹。上天有好生之德，妹妹做得没错。”

　　“是，二姐没错。”苏卿青也鼓起勇气辩驳，“孩儿一向敬重父亲仁义，父亲亦教导孩儿应心怀天下，忠君爱民！二姐她……”

　　“够了。”

　　打断他的人竟是夜十三。

　　虽然触动于姐弟俩会帮自己说话，但若是真惹恼了苏公义，只怕三个人全要吃不了兜着走。她挑唆姐弟俩去千民巷，更是罪加一等。

　　夜十三沉下声音道：“爹让你们走，你们没听见吗？”

　　“晓歌你……”

　　苏婉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倒是苏卿青率先起身，又将大姐扶起来。他看了眼夜十三，低声劝道：“就听二姐的吧。”

　　夜十三又向小乙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初七带走。

　　六个人陆续离开，书房才回归静谧，只余窗外的鸟雀声。苏公义打量着夜十三，阴晴不定地开口：“他们倒是更听你的话。”

　　“……未必，姐姐和卿青也都到了懂事的年纪，或许只是明辨是非而已。”

　　苏公义脸色一冷，“你说我是非不分？”

　　“孩儿不敢。”

　　夜十三再次使出绝学，扑通一声跪下来。

　　跪天跪地跪父母，天经地义。

　　然而，这一次苏公义的神色并未缓和，或许是厌倦了她这些把戏。他只冷冷看着她，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