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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落花犹似坠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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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莫奈是非死不可?”林之洌认真地看着林易的眼睛。
林易点点头:“我们要把事情策划好,就像,”他的表情一瞬间阴狠起来,“沫璃的去世那样完美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你一直知道妈妈的死是夏菁策划的,为什么还要娶她?”林之洌面上一副不解的表情,心里却隐隐作痛。
悠长的叹息听得空气都寂静。很久很久,林易才慢慢地说:“我们商人,有时为了利益,是不能太在乎感情的。”
孩子,你不知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林之洌顿了一下,大声说:“我不,我要双赢。”
林易笑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总是这样想。”似乎不想与儿子讨论这个话题,他话锋一转,“我们要保证十足的把握。”
“爸,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只是因为妈的那场车祸而要去杀死莫奈吗?还是……”林之洌想要了解得更多。
又是长久的沉默。林易的目光浮在半空中,一字一字地说:“不是。这个人手里还有夏氏的15%股份,虽然我不清楚夏氏为何一夜间覆灭,但我想应该跟他有关。”
林之洌眼神变得深远起来:“也就是说,你只清楚部分真相。”
“我想我们会慢慢明白的。”林易的笑容里有自信,也有追忆和悲伤。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翻动材料的声音和林之洌手里的ipad发出的提示音,过了一会,林之洌突然看着ipad屏幕若有所思:“这次的报道,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林易盯着手里的材料,头也不抬地说:“那个女孩身世的确很可怜。”
“我就是喜欢她的坚强。”林之洌口吻很淡。
“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舍不得看她这样难过,你去收拾那些媒体,可她的身世你不要调查了吗?”林易翻过一页纸。
林之洌表情严肃而温柔:“她不会喜欢我调查她的。而且我相信她。”
林易笑了:“看看,还没娶进门就这么护着,以后可怎么办呐。”
父子相对而笑,可林易忽然说:“阿芫怎么办?夏菁可是跟颜宁泊交代好了。虽然你不想娶她,人家终归是个好女孩,你要说清楚吧。”
“谁爱要谁要,反正我是不要。”林之洌的语气很轻很淡,听不出一点情意。
“随你怎样。”林易长叹一口气,“不早了,去洗洗睡觉吧。”
与此同时,夏菁躺在林家主卧的大床上,想着今天所经历的事情。
多年前与父亲决裂的姐姐找到她借钱,夏菁实在看不过去,说她:“当初都叫你不要嫁,不要嫁,你偏不听,现在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姐姐面色苍白一语不发,神情却依旧坚定,夏菁开了一张支票,挥挥手示意她走,自己颓然倒在椅子上,想着自己的感情。
我自己的爱情都是千疮百孔的,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你的苦难呢。
如果不是有个这样的父亲,她也不用这般处心积虑吧。
当年夏菁爱林易爱得几近疯狂,可林易大她十几岁不说,还有妻子。夏菁姐姐的实例在前面,为了嫁人跟老爷子闹翻了天,她知道自己与林易是绝对得不到祝福,于是找到莫奈合作,弄死苏沫璃,整垮夏氏,最终以献身救业的理由嫁给了林易。
连自己家族的产业都能毁掉,她为了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受不了仿佛是苏沫璃留下的影子一样的儿子,于是处处与他为难,与颜家的联姻有利于林氏的发展,可他偏不想娶颜安芫,越是不想娶,她越逼着他娶。她去破坏陌青城的生活,扰乱他的思维,除了因为莫奈的原因,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她就是不想让他顺顺利利。
真不知道那个陌青城知道她的男朋友要弄死自己爸爸的时候会怎么想。
夏菁勾起唇角,嘲讽地想。
青城没把莫奈的事放在心上,王尔德写过,为了我自己,我不能恨你。我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花园里栽种毒草。
对于莫奈来说,如果不是青城的事影响到了他的生活,他是绝对不会过问半句的。有人说,所有的杀戮都要有一个温情脉脉的面具,而这话用在他身上正好相反。
有时青城觉得自己是犯贱。明明他对自己那样百般漠视千种利用,自己却一点都不会恨。
这只不过是因为她有她的原则,有她的柔肠。曾经莫奈给予她生命,养活了她,对她还算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她总是无视他的凉薄,虽然说话尖刻,但心底依旧残存一份爱意。
以至于不久的以后,亲见他血溅办公室的那一刻,她不管不顾,冲出来满脸泪痕地问凶手,你怎么不去死……
此话暂且不提。
现在的青城只是一个乖巧优秀的高二学生,坐在教室里地听着老师讲课,一边往笔记本上抄写板书,神情认真得迷人。
老师说完一节新课,问了一声:“谁要提问?”见没人举手,便扔下粉笔离开教室。
这种重点中学重点班级,是不会有人偷空讲话的,老师不在也依旧静悄悄的,大家各自看书做题,只偶尔有人小声讨论解题思路。
青城正与某省某年的某道高考题奋战,现在高考就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砍掉你的脑袋。
只有考出去,才能摆脱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才能抛弃这个狭小逼仄的地方。
薄荷默默捅捅青城的胳膊,推过来一张纸:“我要出国了,英国。”
“恭喜。”青城笑笑,写下一行漂亮行书。
“也不挽留一下?”薄荷回复说。
“呃……你什么时候走?”青城没空思考她的问题。
“你这是巴不得我走吧……”薄荷画了个哭脸,“以后不寄明信片给你了。”
“求之不得。”青城故意气她。
纸推过去,薄荷呆了一会,长长的睫毛掩映着眸子中的思绪,青城都把题目做出来了,她才写了几个字:“我舍不得。”
字好像漂在纸上,四个楷体里面却有千言万语,青城是何等聪明的姑娘,马上猜出她的不舍来自何方:“因为舒哲?”
薄荷没有再写字,只是撑着下巴发呆。
看了她一眼,青城也不安慰,只是做自己的事。爱情里的伤口,终究还是需要自己舔舐。
很久薄荷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说:“我该怎么办呢。”
青城还是不说话,只是在纸上刷刷地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薄荷:“你喜欢他,你为他伤心为他留恋为他付出一切,可是他会在乎么。他在乎的跟你一样,不过是他喜欢的人罢了。
你的未来你不会只有一个他,却始终会有你自己。为了你更广阔的天地和更美好的明天,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仅仅是可能在你以后的生命里出现的他,去放弃那个必然在你生命里占主要地位的你自己。
遇见他,你不要变得很低很低,你只要欢喜,在你的尘埃里开出一串串的花来就够了。
你的美丽,会有更值得的人去欣赏。”
下课铃响了,青城表面上嗔怪地看了薄荷一眼:“都是你害得我没做什么事。”心里却是柔软和着心疼,打湿一片。
薄荷郑重地收起那张纸夹进她的日记本里,青城看着她抿起唇弯着嘴角笑。
很多时候,女孩子们的友谊就是这样无声里表达,一举一动,心意相通。
两人拆开一袋手指饼分享起来,谁也不说话,只是嚼着脆脆的饼干,似乎要把分离的苦涩随着食品添加剂的伪造甜味吞下去。
林之洌转过身,看着她们笑。星曜般的眸子里流光溢彩,闪动着少年特有的单纯快乐。看着左右无人,竟然探过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一下被吓到了,青城还没有反应过来,薄荷就先尖叫起来:“秀恩爱的死全家啊!”
青城瞪她一眼:“你可也是有林家的血脉好不好。”却忍不住自己也笑起来。薄荷也变得心情很好,三个人傻子一样笑成一团。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
林之洌依旧送青城回家,两人情意日笃,他给的足够安全,青城开始慢慢相信这段感情,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这日,青城坐在他的单车上,林之洌踩着踏板骑着过马路,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也不想顾忌什么,伸手揽住他的腰身,把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真的很温暖。青城刚想不要脸地感叹一声,林之洌却突然停了下来。
就那么一瞬间,还没有问出口,青城只觉得身子一轻,脑海中一片空白,就摔在了地上。
只有最后一个知觉痛,青城就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再次睁眼是一片雪白,青城慢慢地扭过头,看清自己是在医院里,床边没有一个人。青城口渴得要命,刚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杯,薄荷就进来了。
她见青城去拿水,急忙把水杯递到青城手里,见她喝了水才接过杯子问:“你好些了吧。
青城这才觉得头疼,伸手一摸触到一层一层的绷带,才知道自己摔到了头,也顾不上着急,只问薄荷:“林之洌呢,他有没有怎么样?”
“还在昏迷呢!”薄荷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是责怪她害得林之洌昏迷,而是说她痴情,“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己醒来不关心自己怎么样,反倒问起别人来了。”
青城神色黯然地说:“是我害的。”不是她去抱林之洌,他也不会刹下车。
薄荷叹了口气:“不是的啦。监控上看出来是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正好闯红灯过来,林之洌刹车,那辆车也刹车,可还是晚了,就撞上了。不过还好,只是蹭了一下,没有跟电视上放的那样,撞得吓死人。”
是这样么。青城又问:“几天了?”
“今天星期四。”薄荷站在日光灯下,“你昏迷差不多一天了。我晚自习把作业都做掉了,就过来陪你。也知道你没有人照顾。”
青城没有作声,半晌才道:“我要去看他。”
医院的走廊长得好像走不到头,遥远得如同生与死的距离。青城慢慢地走着,薄荷跟在她身后,低头沉默。
VIP单人病房里很安静,林之洌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呼吸深深浅浅地起伏。青城看得心疼,越发觉得是自己的错。
林父守在一旁,看见青城也不招呼,一向从容淡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担忧,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盯着病床上的儿子。
这样的情景,青城只有先开口:“叔叔。”
林父看了青城一眼,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了些说不出的情愫:“你就是陌青城?”
青城嗯了一声,不敢多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薄荷左右不是,也不出声。
“我不怪你。”很久沉默后林父才说,“小洌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不是不准你们早恋,况且这事情也不是你的责任。不过你要看看怎么对他妈妈才行。”
青城刚放下心,一听这话突然一惊:“……阿姨说什么?”
林父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叫你恢复好后去见她一面。她会打电话给你的。”
这样啊。青城心里有点忐忑,又看了林之洌一眼,问:“林之洌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道,现在情况虽然稳定了,但也要看他的求生意志。没有大的问题。”林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轻声说。
“对不起。”青城真是很难过,觉得不是送自己回家,林之洌也不会出车祸住院。
林父有些无力地摇摇头:“你不要太自责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那个司机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他越是这样说,青城越是自惭,在病房里呆不下去,道声再见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里。
薄荷捧着一本辅导书,见青城歪在病床上发呆,不由地安慰她:“你别这样,真不是你的问题,林之洌也不会喜欢看到你难过的。
“不是,”青城转过头来看着薄荷单纯的目光,“我只是在想,林之洌的妈妈,她为什么要见我。”
“害怕什么呀,我姑姑又不吃人。”薄荷勉强地笑笑,“你们勇敢一点,好好地在一起。”
不吃人。青城苦涩地自嘲,恐怕是不吐骨头渣子才对。看他妈妈死活要林之洌娶了颜安芫的样子,就直达她对自己肯定没什么好印象。
商家的贵妇,有那么好当么,相夫教子换来自己富裕无忧的生活,养尊处优,面对自己这种孤女,八成是冷眼相待吧。
可是,陌青城,你能逃避吗?难道你就为了他一个母亲可能的阻挠,去放弃你们所有设想的美好未来?
青城不能回答自己。
许久。青城抬起头:“我要出院。”
薄荷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跑出去问护士。不久薄荷就回来了:“护士长说你可以出院。不过还是要注意,不要情绪太激动。”
“我们去跟林叔说一声吧。青城让医生拆了绷带,整理好面容,换了病号服对薄荷说。
林父仍然守在病床边,听青城说要回去也只是嗯了一声,直到听见她说“我的医药费什么时候给您时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青城。
“那个司机负全责。”林父淡淡地说,“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
青城当然不会赖着给钱,听完这话轻步走到病床边,眼里各种感情翻滚着,深深地看着林之洌。少年的胸膛轻柔起伏,脸色却有些苍白。
不知是不是青城的目光里,蕴含了太多太多沉重的感情,林之洌就在这样的目光里,突然睁开了眼睛。
女孩柔美的面庞投影在视网膜上。
“青城。”林之洌涩涩地开口,昔日沉稳磁性的声线因缺水而沙哑。
“是我。”青城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只有把话题转移到林父身上,“你醒了,没有大问题,好好修养一下,有什么话就对林叔说。我要回去了。”
林之洌费力地点点头,把视线转向林父。
“爸……我……青城……”
青城没有再听他们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出了病房。
心里痛得溃不成军。
是我太依赖你,才惹得老天给你这样一场灾难。
对不起。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