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兮》月白鹿

4、鸟美人

　　因即墨野说他那师父是个大酒鬼，八成下山去找酒吃了，须得夜黑才会回来。君兮心念，果然徒儿与师父是一般模子，只是，不禁又心思九渊。
　　四百年来，咒术诗书无一不是他传教于自己的，大小也算得恩师。他的才赋剑术在鲛人族无人能及，不想聪明师父收了个笨徒弟，学了几百年，蠢极懒极，勉强只学得几句咒语，平白嘴皮子很是滑溜，倒折了他的才学。
　　此番自己得存，思来圣女与天命司生死相系，如此推算，他必也活着，心头一阵喜意，等身子骨强健些，就去海藻林寻他。而至于灭族之事如何处理，也需待他点拨一二。
　　想通如此如此，心下才通畅些，粗粗扒了几口饭，心神疲惫不堪，便和衣倒在竹椅上睡着了。
　　一晃夕阳斜照，月牙儿露出半只脚来。
　　“啾——啾。”
　　几声奇怪的声音突然响起，君兮一惊，压着睡意张开眼来。
　　即墨野一脸灿笑站在身前，脸上沾了些许尘泥，有些稚气，两只玄色袖子并作一起，托着一只绿蓝色鸟儿，不过一个拳头大小，圆滚滚的，小眼滴溜溜打转，毛羽松软漂亮，仿佛轻轻一碰就会伤害它。
　　君兮眼中一亮，大感喜欢，直起身去逗那鸟儿，小指轻轻一戳，如在棉花上一般，毛羽整个蓬松一抖，温软无比。
　　笑，“这就是你说的大鸟？”
　　即墨野微汗颜道：“我本是去抓那大鸟的，不想声响太大，把它惊跑了，结果就剩下这小不点了。”
　　君兮咧嘴一笑，想接过鸟儿护养，即墨野双手拱前与她。
　　不过，这鸟似乎不大高兴，在即墨野袖子上蹭了又蹭，磨叽半晌才挪到君兮手上，却就一下子耷下了脑袋，没了神采。
　　君兮怅然，道：“莫不是病了？”
　　即墨野上前左瞧右瞧，同意的点点头，“我爬上凤凰木上时，发现木已中空，里面积了些水，它就在水里。”
　　君兮道：“思来可能是只爱凫水的鸟。”
　　即墨野便一只取了葫芦瓢，瓦上水，君兮则小心把鸟儿托到水里。鸟儿莫名激动起来，小脚上下猛蹬，小翅膀扑腾扑腾直扇，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为什么我觉得它不大喜欢水呢。”君兮蹲在葫芦瓢边，揣摩道。
　　即墨野郑郑言：“没有，你看它多欢悦啊。”
　　顺着他的想法，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君兮受教的点点头，“哦哦，确实是很欢快。”
　　正说着，一个疯疯癫癫声音忽然从背后道：“你们在干嘛？”
　　说话间，一股浓浓酒意扑面而来，想必就是那个酒鬼师父了，君兮回头看他，风骨尚好，只是一身破落青布衫，一嘴密密胡渣，满嘴咋咋都是扑鼻酒气，头发散乱着显得极是靡废。再加上手里拎着个发黄竹筒，不似寻常说书人所言的潇洒酒葫芦，君兮忽觉他更添几分苍然。
　　现下看，他与他徒弟倒完全不搭了，一个像流落多年的醉汉，一个则如富家王族的俊公子。
　　“咦？你是谁？”酒鬼师父晕晕乎乎指着君兮大问，手里竹筒向嘴里晃了晃，后被咣当弃至一旁，显然是没酒了。
　　于此时，即墨野也回过头了，忙介绍道：“师父，这是我们救回的那个姑娘啊。”
　　酒鬼师父随口哦了一声，正要出门去，听到啾啾鸟叫声，忽而回身跳躁起来，呀的一声，不由分说，一步插进君兮和即墨野中间的空当，整个人扑在葫芦瓢前。
　　霍然大叫，“谁叫你们把它放到水里的？”声震得竹屋抖了几抖。
　　即墨野没摸清情况，嘻嘻道：“师父，这鸟喜欢凫水。”
　　酒鬼师父脸色一沉，只是满嘴胡渣挡着倒也不甚明显，怒道：“凫个屁！臭小子，这么多年我算是白教你了。”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吼出来了。
　　那鸟儿看到酒鬼师父甚是欢喜，就像遇着了大救兵频频点头，君兮不禁心里一晃，识趣的垂在一边。
　　酒鬼师父右手一挥，捞出鸟儿来，置到桌上。寻一座，左手猛的一拍，桌子浑身摇了几摇，想来再拍一下，定是要散了，叫：“为师没教过你什么是白文凤吗？”
　　君兮一震，难道这小不点是？心头一阵呜呼哀哉，白文凤是剑灵族的圣鸟，常栖梧木，不熟水性，地位等同于鲛人族的圣女。只是白文凤在长大之前，形如寻常飞禽，不易辨认。但是此番被如此亵渎，如何是好？
　　再回首去瞧即墨野，已然不在身边，正巴巴地趴在桌边，对着圣鸟又抚又摸，呵护备至。
　　这鸟倒也是只好鸟，很快就不计前嫌，一个劲儿往他手心蹭。
　　酒鬼师父忽而转脸一笑，呵了一声，“这是只母鸟，等长大些时日，差不多可以化人形了。”
　　君兮不禁心叹，连只鸟都能化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成精的呢。
　　忽而再反复琢磨他师父此番话，仿似重点落在前句，心下一推敲，明白了一二，难怪刚刚不待见自己，原是瞧上他了，心中不由窃笑。
　　之后鸟儿化了人形才告与君兮，被擒那日，她本在须弥山上修炼，无事落到一个凤凰树洞里，发现有一汪水，因着林深少鸟，便在里面好好洗澡。
　　岂料她偏偏缺心眼，没注意树洞上头竟是个食同类的朱鹭窝，半途朱鹭飞回，吓得她瑟瑟发抖，鸟喙打颤。
　　正当口，即墨野歪打正着跑来了，一个大声赶跑了朱鹭，又将她托了出来。美人出浴，英雄救美，暗生情愫，就差最后的以身相许，海誓山盟了，本是华丽丽的一出好戏，却被君兮一句浑话生生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