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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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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什么,你能生气吗?我要你骂我。可以吗?”
周一这样说,仔细地看着他拍的照片。
“我不会骂人。我从来没有骂过别人。”
方程雨突然羞愧地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周一突然抬头看着方程雨,“你没有脾气?”
她点点头,一小撮没有被扎进线圈的头发在空气里面扬起又落在她的脖子上。
“我...你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饭。”
周一盯着那簇头发看,“我不想吃东西。你过来我这边扶我一下。”
方程雨不自觉地想到转移话题,她太没用了,连她的雇主的满意都达不到。她后悔没有张口的那些日子,还有那些错过的责备别人的机会,现在她只能责备自己。
男人轻柔地替俯下身子充当扶手一样的女人理好那一簇头发,将它夹在耳后。同时他也微微低下头,靠近方程雨的耳朵说道:“其实你有脾气的吧。”蜻蜓点水一般,男人自己艰难地向前走,留下方程雨耳根发红,维持着原来僵硬的姿势。
回到房间以后,周一又开始打字,
“女人就像一滩水,可以被冰冻成任何形状。”
一直到晚上很迟,方程雨一直就坐在床上发愣,吃饭的时候也老走神,父亲问是不是工作不认真了被人说了几句,她也没劲地摇摇头。母亲觉得方程雨应该找一个对象了。在程芳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棒的,想到自己无法陪伴这个傻孩子一生,她决定自己去争取孩子不会主动争取的东西。
方程雨躺在枕头上开始回顾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把二十年的岁月完整地像熨衣服那样熨了一遍回顾完了。读幼儿园开始争强好胜,可是老师总当她是顽皮的孩子,她总有空就去欺负一个女孩,抢她的鸡腿,中午不让她睡觉。听说她欺负的女孩是整个幼儿园第一个认识完一千字背完唐诗三百首的人。她觉得自己除了干坏事就不会别的了。
上小学之后,她开始认真听讲,有问题总是第一个举手发言。她记得自己在老师一句“图文并茂,真好!”的评语后面欣喜了好多天。她回家就查图文并茂的意思,后来每篇日记她都会画一些小动物或者是花花草草。
可是后来她数学跟不上,别人满分的试卷她只能考70分。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办,她对着试卷流眼泪,可是不知道别人在上奥数课。
三年级,英语是所有三年级同学的噩梦,奇异的是她一张口就轻易地学会了发音,她开始在新的领域展露头角。可是她开始看到自己的不足,就像一个断腿的人,永远不可能再长出来了。
初中开始她就草草地落下别人数学和科学两门,她越来越急躁,不过她仍旧坚持去图书馆看书,每个星期六本,从不间断地抄笔记。她犹记得把印了自己文章的报纸带回家时父母的喜悦。
高中时她就被八个科目八个大盘子给转晕了,不是掉了这个就是扔了那个,最后文理都没有很好,随大流在高二选了理科。成绩一直不令人满意,作文也不是原来的那套,考场作文有限度有规定。她开始褪色,变成黑白的背景,别人的奖学金,别人的战场,别人的鲜花。纵使没有放弃,可是不能成功。
从踌躇满志,到意志消沉,最后沉默寡言地习以为常,这就是所谓年轻的战场。
她成为了战俘,在没有献身进入社会的熔炉之前,她被耗尽最后一丝动人的年轻,在八年之后,盛着苍老的灵魂,变味为一个行走的容器。
她闭了眼睛,发现自己应该大发雷霆,应该大哭大闹一场。她侧着身子,把被单拉上,在黑暗中哭到缺氧。她像一尾鱼被冲到岸上大口的呼吸,可是已经回不去了,那个她曾流连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