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禺》Cover目民

6、【正文】【5】

　　整个世界昏昏沉沉的，目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只知道这些日子，大脑里的片段，全部都是刻印进自己骨髓的，仁俞的面孔。无比清晰，却又看不清。自己好像还听见了他的嘲讽，称自己为织衣女，笑自己不自量力，还想嫁给他，说他娶青楼女子，也不会娶自己。
　　另一方面，仁家家主大怒，直接取消婚事，亲自上门找泉目织道歉，还怕仁俞的出现会惹怒泉家，把仁俞打包送往前线锻炼去了。而泉目织没见到，因为她一直病危着。也不知道仁家家主和泉家家主达成了什么协议，两家合力，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等到泉目织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向她提起这件事了，她也变得沉默了。她没有向任何人表达自己的想法，就连家主问起这件事，也只是沉默以对。
　　那些昏沉的日子，她好像看见了一些血红。

　　而仁俞大概天生也不是个消停的命。
　　到了前线没出个把月，就传来了重伤的消息。当泉目织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心里又一跳一跳的，连那些日子看见的血红也无暇去想，可一日一日，她也得到不什么音讯，家中也鲜少有人会和她提仁俞，就连重伤的消息，都是家主和其他人言谈之间透露，被她听了去的，她只觉得越来越焦躁。于是她也干了一件大胆的事。乔装上街，探听消息去了。
　　其实这件事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因为现在这事儿在建都也算是热门话题了，随便找个酒肆，侧耳就能听见很多传闻，虽然大多数都是大家自行脑洞的，不实的，可目织也不知道这些。
　　她出门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匆匆回了家，一路上神情恍惚，也幸而家主对她放心，让她钻了偏门无人把守的漏子溜回了家。一到家她就扑在了床上，满脑想的都是外面的人说的那些——断肢残骸，什么胳膊腿被咬下来了，什么血红血红的衣服全都被浸湿了，什么…什么……天，她不敢再想，大脑一片昏昏沉沉。
　　——都说是大家脑洞的了，是打仗又不是打妖怪，还咬下来。
　　但是这个描述，让目织想起了一些画，一些血腥的…于是目织又高烧不醒了。对此，泉家家主一番彻查，查明了目织偷溜上街，然后脑筋里转了几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除了哀叹两声，也别无他法，对泉目织倒是更加心疼。只希望她早日好转。
　　而这一次，昏迷的目织，见到了那片血红的，清晰的，断肢残骸。
　　僵硬的，却又是真实的，无比深刻的，“人”，和很多残骸。断肢，鲜血，妖怪，和华美的，自己作的衣裳，脸都是那日和仁俞初见的那张，高电压的傻气笑容。溺死的仁俞，绞死的仁俞，被问斩的仁俞，棺木中的仁俞，曝尸荒野的仁俞，负伤的仁俞，衣衫褴褛的仁俞，喉咙插了刀的仁俞，被劈成两半的仁俞，胸口伸出狰狞爪牙的仁俞，两眼暴睁咬牙切齿的仁俞，目织却从每一个仁俞的面目上，看见了那日的笑容。
　　等目织再醒来时，她更沉默了，好像面容也浮上了死气。
　　醒来后，她只说了一句话，对家主。
　　“泉目氏，人偶师，失传否？”家主骇然，随后将目织关在屋内，除了一日三餐放在门口，这个院子也不许人靠近。
　　这是泉目家的秘密，风言风语影响不了什么，但是那些人偶的制作一旦再被习得…这是泉目家家主要保守的秘密。可先辈，始终是自称泉目氏，而非泉氏的。为何优秀后辈都要住在这一方偏僻安静的院落，为何不满二十岁离开就会生病，为何…一代代流传下来，其实家主知道的也很少了，而命定的人，终于来了，先辈等着的泉目织，满载着鲜血和恐慌来了。
　　那是爱。
　　泉目氏，木偶师，灌注灵魂的技法，早被埋在这一方院落，再也不会放开泉目织了，泉目织也会牢牢地，牢牢地抓住它。
　　——把仁俞的灵魂灌注到木偶里，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就会长存了，即使，肉身被咬掉也没关系了，我会，为他，做一具最棒的身体，有最棒的表情。
　　——因为我是，泉目氏，选中的泉目织。

作者有话说

　　乱步在幻影城主一书中提及幕府末年以制作残酷人偶而闻名的泉目吉的那些血腥人偶模样的描述，以及月冈芳年血腥画的描述，和乱步儿时见过以八幡不知薮为载体的竹林血腥迷宫的描述，让人一直很想看看，也是我写这篇文最初的冲动来源。
在写目织梦中各种各样的仁俞那一段，借鉴了幻影城主中关于泉目吉人偶相关文献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