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风烟散【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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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重霜冷。
窗棂处的白月光洒了一地，我拨了拨弦，琴声清亮，便信手弹了起来。
弹到半阙，指尖一曲《长相思》戛然而止。
酒气微醺，越昭陵的手撑在瑶琴上，也不说话，只是拿眼觑我，眼角眉梢，波光潋滟。
我初见他，未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这大概是醉了。
他的酒量其实很浅。醉了也摆出一副清明的样子，很能唬住人。
越昭陵找了个凳子，凤眼微微一挑，一手撑头，一手招我：“过来。”
我权且当他醉了，不和他计较。谁晓得下一刻他把我拉进怀里，头埋在我耳边，愉悦地笑：“多亏了珠娘的妙策，这才接近了公子师偃的机密要处。可惜，没拿到那些信件，不过也只是时日的问题，用不了多久——”
他说的妙策其实也没什么，水阁独立于湖心，唯有一条九曲回廊相通，本来应该是极安全隐秘的地方。可是只要有人沿着廊桥底下潜过去，在水里生生忍几个时辰，总归能挨近水阁。
北海产鲸皮，密不透水，缝成衣服贴身穿着，在水里呆上半天也没有问题。细作嘴里含了麦秸，这样潜在水里也不用担心换气问题。
这才过了半年，他不但在涵园安插了细作，并成功打探出消息。听越昭陵的口气，大概是抓到公子师偃的一些把柄。
我心里一紧，对于我来说，明明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过些时日就可以回到故乡，可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么怔怔地想着，我胸口一凉，感觉到温热的手指从腰上慢慢滑到肩前，我愣了愣，挣开他，声音冷清如水：“王爷答应过妾身。”
越昭陵顿了顿，没说什么，却松开了我。
抬腿跨出门槛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我以为这么久了，是石头也该捂热了”越昭陵苦笑，负手叹道：“没想到你的心比石头还硬。”
我拨了一根琴弦，回他：“非妾所好，不敢妄攀。”音调转为《折柳》，隐隐间有送客之意。
如今的楚王，如大厦将倾之势，即便有公子师偃在身后支撑，也挽不回这颓唐败局。我想，该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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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九月初三，上查悉楚王勾结外族，欲意谋反。楚王见事败，仓皇起兵。上震怒，令太子与琅琊王镇压讨伐。
九月初三晚，一场大火将公子师偃的涵园水阁陶然居付之一炬，所幸附近并无其他居舍，牵连不大。
九月初四，楚王兵败伏诛，煦贵妃失宠被打入冷宫，其母族长孙一门皆被赐死。楚王妃于府中自刎，余者姬妾亦一一赐死。
这场浩浩荡荡的夺宫事变以百余人的鲜血作为了结，牵连者无数。
不知在这场政变中，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而此时的我已在北海渔村。楚王谋反当夜，我拿了越昭陵的令牌，趁乱离开王府。彼时宫门紧闭，我顺着涵水潜入护城河，竟这么逃出了京城。
我回到家时，那间熟悉的低矮的茅草旧房越发破败，隔壁的渔娘告诉我，爹爹嗜赌成性，把那斛珍珠败尽败光后，越发不知收敛，最后赌债成山，再也还不起，被人打了一顿，不久，在饥病交迫中了结了一生。
我呆坐了良久，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散尽，月上初头。我起身生了火，炊烟在隐隐海浪的拍打声中，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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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榕树下坐了几位渔娘，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谈起前几个月新皇登基。
四海升平，普天同庆。
我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手上渔骨针上下穿梭，一张破网已补了大半。
光阴似水，流年偷换。
那些人和那些事，已离我远了。
【后记】
六月初五，宜动土，宜祭祀，宜嫁娶。
我在镇上的凤凰花开那日嫁了出去。满树花开灼灼，比身上嫁衣还要鲜艳。
霓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想来这辈子竟是我第二次穿上喜服。
长长的流苏垂在眼前，微微地颤动，可我心里却是异常地平静，无喜亦无悲。
新郎骑在马上，一袭红衣看起来也有几分器宇轩昂。他是沙塘镇富商之子，家里颇有余产，人也练达通透。我与他初见，是在元宵节花灯上，没过几日，他便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隔壁渔娘劝我道，趁着年华未老，挑个好人家作自己下半辈子的归宿。女孩子么，总是要为自己打算一番的。
迟疑了许久，我终是应了下来。
鞭炮声声震耳，喜钱洒了整整一条街，轿子却在街尾停了下来。
喜婆好言好语说得客气：“今天是张家公子娶亲，这位爷可否赏个脸到上座喝杯喜酒？”
那人懒洋洋地靠在马前，凤眼斜睨，一双眸子潋滟生辉：“听说新娘子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今天倒要好好看看。”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喜帘，莫名地，我眼角一跳。
喜帕被挑开，依稀如一年半前。红纱似委顿的凤凰花，遗落于地。
那人弯了弯唇角，凤眼盛了几分笑意，他抿了抿唇，轻声唤道：“珠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风烟散【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