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上官易

38、十九（上）

　　天岚去美国的手续在刘胤的帮助下很快就办好了，那边的医院和医生也已联系好，过去之后很快就可以进行手术了。当然这一切，她并没有告诉明枫和安琪。
　　而另一边，已经能够用拐杖走路的安琪也已经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了，当然，她并没有告诉邱明枫。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看穿了很多东西，她已经明白到，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属于她的就是属于她的，谁也抢不走，而有些东西，却是她如何努力，都抢不来的。她给天岚写了一封信，告诉了她所有的想法，也表达了她对明枫和天岚的祝福，她希望自己可以走得潇洒。
　　终于到了离开那一天了，文天岚因为怕在机场上离别的场面让她无法忍受，在家里和大家告了别。她摸了摸文畅的头，从上到下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很多遍：“文畅，在家里要听话哦，在幼儿园呢，就要听阿姨的话，记住了没有啊？”
　　文畅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天岚是去地球的另一端接受一个未知的手术，他只是很单纯地要听姐姐的话，“姐姐，你要快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清醒过来的卫玉，早已接受了一切，当然也包括文畅，他是不是丈夫的私生子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岚把他当成亲人，那么，他也是自己的亲人。
　　“妈。”天岚抱住了卫玉，忍不住哭了起来。
　　“傻孩子，哭什么，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给我健健康康地回来，知道了吗。”天岚在卫玉身上点了点头。
　　这样分离的场面，即使是平常刻薄的唐建国，也不免有些触动，只是，他并不想表现出来：“时间差不多也该走了，不要在这边浪费时间了，唐悦还要回去复习呢。”
　　天岚放开了卫玉，看了看唐悦，笑着说：“高考一定要加油哦。”唐悦点了点头，然后抱了抱天岚，说道：“你也要加油哦。”天岚乘机也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对温馨也要加油哦，我会支持你们的。”唐悦笑了笑，点了点头。
　　接着，天岚来到姑妈和姑父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姑父、姑妈，文畅和我妈就麻烦你们照顾了，我走了。”
　　“啊呀，天岚，你等等，我差点忘了。”文伟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似的冲进了厨房，然后拿出了一封信给天岚，“昨天傍晚的时候邮差送来的，那时候在做饭就放在了厨房里，差点都忘了。”天岚接过了信，觉得那笔迹很熟悉，可一时并未想到是谁。
　　“该走了。”刘胤在一旁催道，再这么道别下去，恐怕他也要跟着哭鼻子了。
　　天岚终于要离开了，她回头看了看那小小弄堂里站着朝她挥手的人，恋恋不舍，朝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那场面，她会永远刻在脑子里的。

　　在去机场的路上，文天岚打开了那个信封，那是安琪写给她的一封信：
　　“天岚：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吧，虽然离开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有点艰难，可是，是该重新开始的时候了，你说呢？
　　“天岚，突然不知道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了，对不起，我做的错事真的太多了。其实在订婚典礼那天，我已经知道了你和明枫的关系了，我知道明枫想要放弃我们之间的婚约，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明枫，我甚至还从内心深处开始讨厌你，觉得你是闯入我们之间的第三者。当车祸后我在医院看到你也认识明枫那个所谓的美国朋友时，我突然意识到你和他早在美国就已经认识了，我才是那个可笑的第三者。车祸带来的打击和不愿失去明枫的心，让我决心不顾一切地想要把明枫留在我的身边，即使是我永远都站不起来。对不起，当时的我，真的失去了理智，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考虑，痛苦地分手，而我，却自私地用自己伪装出来的无辜欺骗着你们。直到我爸爸死的时候，他说出了当年对你父亲所犯下的罪恶，我突然想开了，从前总以为你剥夺了我许多东西，甚至是明枫的爱，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根本就是我抢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对不起，是我把一切都弄糟了。
　　“其实我知道很多事都是一句‘对不起’换不回来的，但我现在真的想做出些补偿，对你，也对明枫。所以离开，应该是我最好的归宿吧。不要问我去了哪里，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心情去面对你们，等我整理好了，我会回来的，希望那时，你们能微笑着接受我这个朋友。
　　“祝你们幸福。安琪。”
　　天岚合上了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窗外。她一直以为从始至终，安琪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而现在，安琪自己却全盘否定了这一切，天岚一时无法接受。
　　这座城市的影像在一点点向后退去，所有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向后退去。她把信撕碎了，打开车窗，伸出手让纸片飘散在了风里，所有的所有，都让它随风远去吧，等到多年后，再遇到安琪的时候，天岚依然会给她最友善的微笑，因为她们永远会是最好的朋友，天岚这样坚信着。

　　再一次来到纽约，心情却和多年前完全不同了，那时对新事物新环境的憧憬，早已换成了现在的无奈与失落。
　　刘胤帮天岚安排的医院在芝加哥，但她却执意要先去一趟纽约，她要去看看以前的学校，以前住的地方，因为那里，都留着她和邱明枫最美的回忆，而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能用自己的双眼去触及了。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校园，天岚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感受着曾经有过的甜蜜岁月。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天岚来到了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应该早已是别的学生的公寓了吧，她抬眼望向了从前住所的窗户，很多次，她都站在那个窗前，等待着明枫的出现。
　　突然，文天岚看到那窗户后站着一个人，是梁伊茹，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天岚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你没事吧？”刘胤担心天岚的病情，如果不是拗不过天岚，他一定不会同意天岚在这里浪费时间的。
　　天岚摇了摇头，“我想上去看看。”
　　走过熟悉的楼梯，天岚来到了从前的住所，她刚到楼梯口，门便开了，梁伊茹正站在门口。“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走后，明枫就租下了这里，在你离开的两年里，他一直住在这里，后来，他也拜托我把这里长租下来，因为他说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会回来看看他曾经为你所受的罪的。”梁伊茹并不知道在中国发生的一切，她对天岚，依旧不那么友善，特别是她看到天岚的身边还有刘胤的时候。
　　天岚慢慢地走进了那个房间，梁伊茹把她关在了里面，刘胤想跟进去，却被伊茹拦在了外面。“那里面的一切，她应该一个人看看清楚，她把好好的一个邱明枫毁成了什么样，她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天岚已经付出的够多了，她什么都没有错过，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承受这么多？”当刘胤把发生在天岚身上的事全部告诉了梁伊茹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她不可思议地笑了笑，深深地感受到了命运所带来的那份无奈。她摇了摇头，木然地离开了，这一切，或许她还需要些时间去接受。

　　天岚走进了那个房间，那里的所有摆设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四面的墙，写满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字。
　　“天岚，我爱你。”
　　“天岚，我好想你。”
　　“天岚，快回来吧，我们一起煮馄饨吃。”
　　“天岚，我好担心你，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知道你回来看到这堵墙一定会生气的，呵呵，就是忍不住在这里写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粉刷墙壁好了。”
　　“已经一个月了，为什么你一点音讯都没有，连刘伯伯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天岚，我真的好担心你，你能感觉到我的思念吗？”
　　“为什么，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居然只有你的五个字，你对我，就真的这么残忍吗？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你会回来的对吗，那是你的一个玩笑对吧，快回来吧，我想你已经快想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和分手，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一定能够是有什么苦衷的对吗，快回来吧，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能体谅的，只要你回来，好吗？”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难道一点解释都没有吗，我们过去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你会后悔的，文天岚。”，“我恨你，文天岚。”
　　“文天岚，你会问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我保证。”
　　天岚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
　　在床边的那堵墙上，邱明枫在那里记述着自己那段不堪的岁月。
　　“这是我第一次去酒吧，你知道吗，那里真是一个天堂，酒精可以麻醉□□，甚至连灵魂都可以麻醉，可是，即使是我全身都被麻醉了，我也不会忘记，我恨你，我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让你比我更痛苦。”
　　“这是第几次醉，我已经数不清了，但这是我第一次带一个陌生女人回来，躺在我们曾经一起躺过的床上，反正你早已不在乎这里的一切了，或许现在，你也躺在别人怀里吧？”，
　　“原来这个世界上让人□□的不只是酒和女人，还有一种药，那才是真正通往天堂的捷径，你不会想到我有多快乐，没有你的日子，我照样可以很快乐。可是，我也不会忘记心里的痛的，你知道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的。”
　　虽然以前，也从梁伊茹那里了解过明枫的生活状态，可是今天亲眼看到他留下的那些文字，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当年留给明枫的创伤，自己今生，还有机会还吗，如果能健康地活着，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回到明枫身边，来补偿她曾经欠他的点点滴滴，如果仅仅是活着，那么，她会在明枫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支持他，鼓励他，让他好好地去面对生活，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如果她连活着的机会也没有了，那么，她也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守护着明枫。
　　天岚一遍遍摸着明枫写的最大的几个字：“天岚，我爱你。”然后，她拿起了身边的笔，在那行字下面也开始写起字来。可是，渐渐的，天岚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直到她整个人都晕眩，重重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