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事》李瑟瑟

3、蝉时雨

　　后来，宋老爷家的这门亲事，宁致远在宁昊天面前做过严肃思考之后，决定拒绝。
　　宁昊天一向宠着自己的这根独苗，宁致远既然不愿意，他自己也觉得或许儿媳妇还有更好的选择，他宁家是制香的，和一个琢玉的确实扯不上多大关系，再加上宁致远的好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宁昊天以宁致远命里不该早娶为由，婉拒了这门亲事，这件事到了这里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年的冬天，宁致远依旧过的跟只猫一样慵懒，每觉睡到自然醒，吃饱饭之后去花园散步，遛遛鸟，养养花，看会书，捉弄会人，然后再吃，再睡。
　　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度过的，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也不会觉得自己确实不务正业。
　　这一次的新年宁府也依旧过的热热闹闹花团锦簇，每日门前皆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宁昊天以及各房几乎日日都要去赴宴，年里几乎脚也不沾地，直到正月十五元宵才勉强消停了下来。
　　花厅里头坐的都是宁家至亲，再开了祖祠又拜了一次，方来赴宴，一时间笑语纷纷，珠环翠绕，芙蓉灯，琉璃帐，小戏台上唱着《五联春》，推杯换盏，宁致远这一夜又吃了不少酒。

　　花梨木连珠隔子上头西洋鎏金自鸣钟响了，宁昊天看过去，下人便道“还有半个时辰子时了。”
　　“嗯。”宁昊天点了点头“叫他们把元宵都预备上，再准备把烟花爆竹都给放了。”
　　“是。”

　　十五月圆，火树银花开，星桥铁锁合，这会子酒也喝的够了，众人都到东西暖阁坐着看烟花，两边透空大窗全敞开了，空地里飞锦流金，星雨烁彩，烟花璀璨琳琅，一朵一朵肆意盛放，宁致远特意跑到外头，向人拿了火石火绒“来来来，我点一个！”
　　“少爷小心点！”
　　“致远你留神啊。”宁昊天喝醉了，半躺在紫檀大圈椅里头裹着深赭锦镶边的大狐裘，笑的有点傻气。
　　“知道！”
　　宁致远招手示意。
　　众人都留神看着宁致远放烟花，宁致远一手拿着火引子慢慢走过去，一手捂着耳朵，凑近引线，将火引子点过去，点着了人一退，人也走了远，瞬间，只听见“砰”的一声，一朵金红牡丹在墨黑天幕上炸起，光尾绚丽倒卷珠华，摇曳而下，众人都是一片赞叹叫好声，宁致远丢了火引子，退回暖阁里，一面坐下来抱着手炉笑。
　　“这个烟花不算大的，明年你们再过来。我还能放更大的。”
　　“我们自然是信少爷的。”
　　烟花仍星辉如雨，陆管家身后带着人，推了暖阁门进来，笑道“诸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元宵大喜！”侧过身去，只见下人们手中都提了八宝塔攒心五彩戗金银大盒，或葵花纹，或海棠纹，或蕉叶纹，或芙蓉纹，便知是上元宵了。宁昊天先起身，院子中已起了供桌，诸人敬拜了上天，供桌撤去，才再回到暖阁。

　　“这一年咱们吃元宵，我自作主张给大家玩了个花样。”宁昊天捧着一碗元宵，清了清嗓子“我叫人在元宵里头裹了个制钱，今晚谁吃着这个制钱了，就是宁家的福星！”

　　粉彩如意纹碗里的元宵白玉粉嫩，玫瑰蜜糖，桂花豆沙，糯米如珠井水淘，芝麻香馅裹胡桃。
　　一时间都吃的差不多了，也没人吃着那制钱。

　　宁致远吃元宵吃的最慢，他也是喜欢吃的，不过就是吃着吃着就会腻，他吃不多，眼下自己这碗糖馅的吃腻了，宁昊天正在吃核桃露，半盏枣泥元宵还没动弹几个，宁致远他爹不爱吃这个，也不过聊以应景，宁致远就动了爪子，往他爹碗里偷了一个出来。

　　然后，只听宁致远非常淡然而且掺杂着志在必得的道。
　　“我吃到了一个制钱。”
　　宁昊天看过去，那是从他碗里吃到的。
　　不过那是他儿子，果然是有福气啊哈哈哈！

　　见着宁少爷吃着了这福缘，众人一应有夸的，有笑的，有故意揶揄自己今年是倒霉了的，满阁子里都是琳琅笑语，仿佛真是欢欣和乐凡俗好景。
　　“凭他再有福气。”三房奶奶拈着珠子线盘长春藤的宝蓝绢子，掩了唇轻笑一声，悄悄对一旁的五奶奶耳语道“天生没了好鼻子，宁家这偌大的家业，还不是一场空。”
　　“正是这意思。”

　　宁致远将制钱放在酸枝木托盘上，正和那几个外家的孙少爷孙小姐抢如意玩儿，但是看起来却有点心不在焉的。
　　而宁家家主转过头来，正看见宁致远，宁昊天觉得自己很累。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然而未来却是堪忧的。

　　这阴霾在此刻却不为人知，在一片花团锦簇珠围翠绕中，被轻易掩盖了去。

　　将是子时，宁家元宵放灯，捧着个孔明灯，宁致远虽然一直在说这个灯确实放的比较傻而且不符合他高冷的气质，但是最后宁致远还是拿过了孔明灯，先是很开心的替放不起来的人放了几个，然后又高冷的拿起自己的灯开始放。

　　烟火锦绣处花灯如雨，纷繁光影中，池馆如画，香尘明月，桂华流瓦，望不尽红莲元夜，春骑焰蜡。

　　看着孔明灯慢慢飞上天，宁致远虔诚的想。
　　明年，老天爷请一定要赐小爷一个好妹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