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闻令》臧允舟

10、疾战

　　“妈，早点睡吧！”
　　关去房中的灯，少年轻轻退出来，带上了门扉。
　　楼道上没有一丝光，他穿着蓝色的运动服，趿着棉布拖鞋一步步下楼，镂花的盘梯，细微而空旷的脚步，几近虚无，他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屋门，来到园中。
　　月光下的菊花在轻轻摇曳，含苞的花朵，空气中依旧浮有淡淡的香，他缓缓踱至园子中央，立于无际花海，淡淡道：
　　“出来吧。”
　　“你果然不是人类！”邓临的身影忽然自一旁飞跃而出，身后是严九宁与风筝，单肩披风在猎猎作响，他看着蓝淇足下的影子，一点一点淡去，直至虚无，最终连少年的轮廓也呈现出灵体特有的透明状态。
　　“你到底是谁？”严九宁开口，声音没有一线波折。
　　“我是蓝淇。”少年认真回答，没有一句谎言，“菊茗是我母亲。”
　　六年前，一个名为蓝淇的少年在上学的途中出了车祸，也许，他本应该随那缱绻的流水，通往下一世轮回，但他的魂魄在随波逐流中被一声声哀恸的呼唤惊醒，竟挣脱了河水的控制，机缘巧合带走了空闻令，重返人间。
　　然而轮回的水让他失去了自己的记忆，他带着空闻令，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该去往何方，在人世间辗转了数月之久，才遇见了那个种菊女子，看见她在园中唤着自己的名字，栽菊思人，泪洒衣襟。
　　他用空闻令抹去了女子有关车祸的记忆，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远迁故地，设置出一个结界，给予女子虚幻的生活。
　　他不记得这女子是谁，只觉得，自己欠她一生。
　　“把空闻令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走。”邓临高声道。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蓝淇微微一笑。
　　语毕，花瓣乱舞飞起，错综迷乱，扰人视线。却见邓临一跃而起，念力四散，生生将所有花束压了下去，严九宁俯摘一丛菊叶，须臾间一树菊簪铺就而成，细看却是一个个不及盈寸的小巧纸人，手拉手拥作一团，影剪霍地一挑，疾风劲舞，风筝腰侧风疾令冷冷焕光，气流盖地袭至，触目生疼。
　　“白！”
　　一道白色的影子猛恣一旁蹿了出来，白色的灵犬，一爪撕碎所有纸制的菊花簪，身周荡开耀眼的银光，它露出锋利的牙齿，低低发出威吓之声，挡在三人面前。
　　“又是你！”邓临冷笑一声，一个巨大的灵体猛自他身后闪出，嗖一声向白犬扑去，那是一个念灵，可以随制念者的愿望化作任何形状，此刻只见它化作一只长翼苍鹰，唳鸣着扑降而下。
　　“去！”
　　严九宁手中的剪刀猛然狠狠掷了出去，嗵一声将没有实体的灵魄钉在了地上！不远处那只念灵不时变幻外形与白犬相斗，却忽听得蓝淇轻笑一声，喝道：
　　“菊子，掣！”
　　一声嘶鸣，念灵忽然消散殆尽，邓临悚然一惊，忽然高呼一声：
　　“九宁，风筝，快让开！”
　　月光下，一个没有实质的灵体在快速聚拢，蓝淇的唇边吐出一串串咒文，菊花在迅速萎谢，素白转为焦黑，继而零落于尘，强大的怨气充斥周围，严九宁隐隐也觉到了不妙，三个人一步步后退，却不防那灵体忽然一冲而散，向他们四面包抄而来！
　　呼一声，三人身周顿时旋起一阵狂风，风筝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冷静的表情，眉却越蹙越紧，无形的力量在层层下压，几乎便要冲破他的防御。这个少年，竟能召唤出如此强大的恶灵！眼见着防御范围越收越小，他的额渐渐沁出汗珠。
　　“小淇，快住手！”
　　“妈？！”
　　念诵中的少年蓦地一惊，转过头去。恶灵顿时散开。
　　“风筝！”
　　皇辰忽然自一旁冲了出来，一把扶住几欲倾倒的少年。
　　白裙的女子，扶着门框而立，天光静静地洒下来，她美丽的容颜益发清丽，缓缓走到少年面前，她抬起手，轻抚蓝淇的面颊。
　　“妈妈……”蓝淇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总有一天，大人们回来干涉的，从三年前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应该再回来，可这么久了，我明明知道你是个魂魄，我还是相信，你是我的小淇……”女子的眼神温柔而忧伤，令人动容。
　　“可是，妈妈你不是应该……”少年的眼中布满着困惑。
　　“你真傻，有些事情，是永远也忘不掉的啊……”女子忽然落下泪来，一步步转身离去，“我也该走了……”
　　“等等，妈妈……”少年急急欲挽，女子的身影却缓缓似舞般消逝，留下他一个人怔在原地，忽然间一道白光蓦自他身侧蹿了出来，直扑向扶着风筝的皇辰！
　　“危险，老师！”
　　不及细想，风筝深知那条白犬的厉害，情急之至，他竟不假思索一把将皇辰推出，整个人顿时被白犬撞得飞了出去！
　　“风筝！”
　　四周一片惊呼，连甫冲进结界的苏葎看见这一幕也变了脸色，身后的韩越方涵九位领主眼睁睁看着那袭白袍重重落在地上，令牌摔得粉碎，少年猛然喷出一口血。
　　无数的菊花忽然悠悠而下，洒在这片死寂的土地里，甜软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