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石前盟》烬夜

12、Chapter 12

　　段勍吃的差不多了，看着和别人谈笑风生，几句话间就收了不少好处的段文正。真是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
　　她从来知道她爹不是什么好官，贪污腐败四个字说的就是他，而且从来也没想掩饰什么，后顾之忧之类的事情似乎从来不属于他。不过看看如今官场的风气，要真有个绝对清正廉洁的倒是个稀罕事了。
　　段勍起身，想了想，抬脚走向刚才祁矞所指的小花园，决定还是先溜达一圈透透气。

　　走进园内，段勍发现这里倒是别有一番景致，翠竹石笋、木格错落、漏窗掩映，整个园子显得精巧而雅致，看来设计者确实费了一番心思。
　　她随意的边走边看，忽听前方似有说话声传来……
　　“那小子一朝咸鱼翻身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她娘还不是个下贱的奴婢，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姓什么？他再不济也还是姓公孙，你还别不服气，人家现在已经被过继给苏夫人成为嫡子了，现在的身份早已经水涨船高，以后指不定……”

　　段勍没想到随便散个步竟遇见这种事，忙敛藏气息躲于假山之后，稍稍拨开假山另一侧洞口的竹叶，向声源望去。
　　一人穿着宝蓝色的衫子，显然是那个刚刚挑衅公孙烜的少年。另一个摇着把折扇，应该是亭中那个最会挑起话题，调节气氛的名叫张炬的少年。
　　“切！指不定什么！？左相的儿子可不止这一个，那个肥猪似的公孙烜我怎没看出哪里好来，左相的眼光可不会这么不济……这次惹上我算他倒霉。”
　　张炬看着宝蓝色衫子的少年满脸的阴狠与愤懑，嘴角挑起了一抹饱含算计的笑容，但却被用他扇子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再拿开折扇时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略显忧虑的说道：“许堪，你别总是……”
　　“行了！”许堪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你别总是这么瞻前顾后的，我说要教训他就是要教训他，你要不愿意我自己动手。”说完自顾自的转身走开了，张炬在原地摇了摇扇子也顺着他的方向走了。
　　段勍等了会儿，才慢慢从假山中走出，一提气直接跃上了假山顶端，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
　　刚才他躲藏的地方角度很恰好的把两个人的表情都尽收了眼底，包括张炬刻意用折扇挡住的表情也被她从侧面看到了。不过他们说了什么，对她来说也只是听听而已，一切跟她没什么关系……

　　“咦！段哥哥！你真的来了！”
　　段勍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只是懒得动，此时往下一看，是祁矞，此时她已经手脚并用的往假山顶上爬了，细胳膊细腿的没想到动作倒是挺利索。
　　祁矞爬上了顶，也没在意弄脏的衣服，拍了拍手上的土，挨着段勍坐了下来。
　　“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到这里坐会儿，没想到段哥哥你也喜欢这里？”
　　段勍淡漠着表情，她其实只是随便找了个高点的地方坐着……不过这里确实不错，这座假山不小，主峰高度有四米多，坐在此处可以把整个小园尽收眼底，翠竹环绕，泉水叮咚,别有一番意趣。
　　段勍看向身边似乎很是‘自来熟’的小女孩，不禁微眯凤眸，目光中带了点探究。
　　“呀？难道我脸上还有糕点渣儿？”祁矞赶紧胡掳了一把嘴角，眨了眨圆圆的猫眼看向段勍，明显就是在用眼神询问还有没有。
　　段勍终是移开了目光，缓缓的吐出了个字：“没。”
　　祁矞用一只手拄着下巴，端详的看了会儿段勍淡漠的表情，忽然好奇的道，“段哥哥，平常你都喜欢做些什么？”
　　段勍一瞬间有些怔忪，似乎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难住了’。
　　张了张嘴，有些平板的吐出两个字：“……练功”
　　“诶呀~”祁矞的表情略显无奈，“我问的是喜欢做什么，不是问做什么！”
　　段勍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喜欢……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词似乎早已从她的字典中抹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是不想，而是早已习惯了麻木。这一刻，她不太想随便编造一个看似完美的答案，因为这并不是在做卧底任务，没必要像做任务一样戴着副面具说话。
　　就在祁矞等的纳闷的时候，终于听到祁矞回了两个字。
　　“没有”

　　微醺的暖风吹起一片掉落的竹叶，轻轻的打了个旋儿，落在了段勍随意搭在膝盖的手臂上。段勍垂眸，伸出另一只手，拈起竹叶，在指尖细细摩挲，而那两个字的回答，似乎就这样不经意间吐了出来。
　　祁矞总觉得她似乎又看到了亭中初见段勍的情景，那种空洞而茫然……让窥见的她没来由的感到悲伤。
　　“怎么会没有？每个人都有喜欢做的和不喜欢做的。”祁矞笑了笑，两个小小的酒窝在嘴角漾起。“像我……就特别喜欢去四处游玩，像南沂山，北湘湖，笪葫寺……这些人们津津乐道的地方我都去过呦。”
　　祁矞几乎一口气列举了十几个地方，接着又面带委屈的嘟囔道：“只可惜爹爹都不让我出京师玩，明明以前就是从南疆一路逛着回家的……”
　　段勍有些感叹她小小年纪去的地方还挺多，这要搁在现代就是个资深小驴友了。

　　“一路逛着回家？”
　　“是啊！呃……这也不算是秘密了，我并不是在京师出生的，自有记忆以来我就是在南疆，爹爹一路带着我边走边逛，走了有大半年才回到家……，我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奇怪的风俗……对了！段哥哥！你要不要听？可好玩了！”祁矞大大的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几乎是眼巴巴的等着段勍说好。
　　段勍却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问了句：“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祁矞歪头想了想：“呃……三个多月前吧？”

　　三个多月前……据坊间流传确实是右相回归京师之日，而在大约七年前，右相自动请缨去治理南疆的各种错综复杂的问题，例如边患、旱灾和番人不断内迁的纠纷问题等。但右相一去经年且无回返之意，即使朝廷不作为，一国之相长期不在朝，也是一件十分说不过去的问题，自古就没有这样的先例。终于，在朝廷的十二道金字诏令之下，右相才似乎不情不愿的在三个多月前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这个国家一直以右为尊，但看现在左相与右相齐头并进的架势，似乎已分不清哪个官更大一些了。看来这七年里，有些人并没有闲着……
　　不过，这右相明显是一只老狐狸，根本不像是一个任人做大的主儿，就不知他这么做是有何深意了。而此次的寿宴，也许就是他回归的昭告，显然，很多人也的确积极的望风而动了。

　　祁矞见段勍久久的不说话，似低头沉思着什么，不由撅起了嘴:“段哥哥！”
　　段勍终于抬头看向了她，似有些不明所以。
　　祁矞叹了口气：“段哥哥，你不会是也跟爹爹和小舅舅似的，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想一些……”她似乎一时想不出一个准确的词来，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有的没的呢吧？……你们怎么都不嫌累？”
　　段勍有些微愕的看着她，这孩子在别人情绪的细微变化上理解的还真准，虽然她也没刻意隐瞒，但这种能力已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天赋了。
　　“最近我听到一些文人居士说有个好去处，过些日子我正想去呢，要不然段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吧？”祁矞的情绪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撅着嘴现在就想到了别的地方。
　　“一个人没有喜欢做的事真是太奇怪了，段哥哥，你跟我去之后说不定也会像我一样发现游玩的乐趣呢！”
　　祁矞看向似乎无动于衷的段勍，又忙不迭的摇了摇她架在膝上的手臂，语气有些撒娇的道：“段哥哥！跟我一块去吧！你看我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了！而且说不定你去了之后，还会受到启发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呢？”
　　段勍对她的这种逻辑有些哭笑不得，跟她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这一世她隐隐的还是想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的。
　　“好，我去。”段勍声音毫无波澜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太好了！”祁矞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状。
　　段勍看她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免得她万一从假山上摔下去，“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接受了你的邀约，就值得这么高兴”
　　祁矞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的问道：“我高兴与否和认识一个人的时间长短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段勍微愕，直直的望进祁矞的眼底，她的眸子犹如夕阳斜照下最明净的湖水，澄澈中带着点点细碎的粼光……
　　良久，段勍忽然启唇，淡淡道：“我先回去了。”
　　“哦……啊？”祁矞看向眨眼间已经跳下假山的段勍，忙不迭的道：“诶~等一下，怎么突然就回去了？别那么急嘛！”说着也开始手脚并用的往下爬，“段哥哥，等等我！”